亲,欢迎光临25中文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25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根在东方 > 那俩棵枯木逢春的槐树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自从二十多年前,离开故乡去上海读书,再也没回到过那个生我养我的家,那个令我不堪回首的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座空荡荡的百年老宅!

忽然有一天,接到大哥的电话,说老家的宅子已坍塌,再不修葺,将被村里收回宅基地另作他用,我连夜从外地赶回了老家,眼前的一切令我震惊!

我无数次梦见过这座老宅曾经的主人,我的爹和娘,但从未梦见过老宅,二十多年来,一次也没有!

这哪里是坍塌?老宅已荡然无存,连一砖一瓦都不见踪影,而是被同村一张姓老汉种上了庄稼,玉米已有半米之高。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飞燕没见到,成群结队的蜻蜓倒翩翩起舞。

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我的家,我的梦,我的爹和娘仿佛就在昨天.....

我的故乡,曾是东夷最为繁华的商埠,又名板桥镇,沧海桑田,到了近代,故乡离大海已经很远,除了采砂船偶尔从故乡的母亲河,大沽河的河床深处挖掘出数量可观的宋朝古币和瓷片,仅此以外,在我的记忆里故乡就是一处地地道道的穷乡僻壤!

但贫穷从来没有让我沮丧过,反而人到中年的我,生活惬意,事业顺心,却总觉着贫穷的那段岁月却是今生最幸福的光阴。

时光啊,你可能倒流?

我家有七个孩子,我最小,上面有大哥,二哥,接连着四个姐姐。爹娘生我的时候,都年近不惑,在哪个年代,我的前邻后舍好像家家都是这么多孩子,同样的,最小的那个,在家里大概都是最受宠溺的,我也不例外,从小娇生惯养,任性怄气,没少招惹是非。

爹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炮兵连长,腹部受过重伤,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火爆脾气,印象中除了我,其他的哥哥姐姐都挨过他的责打。

爹和娘吵了一辈子嘴,打了一辈子架,一辈子好像没有恩爱过,却养育了七个子女,其中两个大学生,五个高中生,在我的家乡绝无仅有。

小的时候,我犯再大的错误,爹最多瞪我两眼。娘有时被我气急了,就狠狠地掐我的屁股,直到我哭着认错求饶,娘这时就会抱着我一起哭,然后偷偷地给我烙一张白面饼,每次我都会把白面饼掰一半给娘吃,娘若不吃,我坚决不吃。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和小伙伴们第一次偷大队果园里的苹果时,被看园子的老宋头发现了,其他的小伙伴都乖乖地把苹果放回原处,唯有我死活没交,老张头就满村子追我,我一心想让娘吃一口苹果.....

娘走得很早,是正月初六上午七点多钟老的,那年我十岁,娘走得前天晚上,还是搂着我睡的觉。

从娘被村子里的年轻后生们轮换着推着独轮车拼命地向乡医院跑的那刻起,我家的天从此塌了!

我独自坐在东屋的门槛上,想又不敢想,没娘的日子将是怎样?三姐趴在炕上一直哭,七个孩子中,唯一成家的就是大哥,我和小姐分别在读小学和初中。

娘的一生很少笑,眼泪特别多,我知道新华字典里形容母亲善良的词汇有很多,但没有一个适合我的娘,在我心中,她是这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无与伦比!

无论对子女,对亲朋,对邻居,还是对陌生的乞丐,娘都是慷慨解囊!娘的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自己!

我家的院子很大,从我记事起,就植有两颗槐树,后来听爹说这两棵槐树是生大哥时,爹和娘一同种下的,随着添人进口,那两棵槐树也日渐茂盛,树冠几乎庇荫了整个院落。

娘走得那年春天,其中一颗槐树无疾而终,爹含泪把这棵槐树锯掉,留下了一个仅露出地面的枯木树桩。

爹锯掉的是一棵死掉的树,却成了他一生的痛,那俩棵槐树是他一生唯一跟娘在一起美好的记忆,在迎接第一个孩子降临人间之际,俩人共同种下了人生的希望!

一夜之间,爹彻底老了。

娘活着的时候,她的所作所为,在爹看来都不屑一顾,如今娘一走,这些全成了世间最美好的画面,爹只能痴痴地追忆,却再也没有机会拥有!

爹一向自负,自认为天资聪颖,少年得志,在娘的坟前,成了不可言喻的笑话!

那个暴脾气的爹不见了,嗜酒如命的爹来了!

爹的一生,烟酒茶未曾断过,娘走后,酒成了麻醉自己的灵丹妙药,实为饮鸩止渴,听不进任何劝谏。

爹爱我,胜过一切。

我从镇上的中学放学回家,无论多晚,爹都会站在胡同口,静静地等着我。

爹教会我饮酒,品茶,吸烟,我欣然接受,我知道,爹太孤独,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唯有没成年的我和小姐成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

活着的那颗槐树下,一年四季放着那张用了几十年的旧饭桌,很多时候,我和爹就坐在饭桌前喝茶,爹把平日跟村里人打牌赢得香烟,攒着留给我抽,他自己则习惯抽旱烟。

其实,我并不喜欢抽烟,即使抽,也从来没真咽下过,都是装模作样地吐着烟圈,我每次都佯装高兴地接过爹递过来的烟卷。

上高中后,爹真得变了,变得我不敢认识,他会跟我躺在一个被窝里反复给我讲他的历史,他会像娘一样嘱咐我过马路时要停下来看看有无车辆,他会在我和小姐生病的时候急的当众哭出声来,他会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衣衫不整地满大街找娘......

我预感到这是个不详的征兆,爹从不照相,但那一年的开春,爹和我,还有小姐,在老宅的堂屋前整整照了一个胶卷,还意犹未尽,仿佛想把我俩带走一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娘走后的第十二个年头,爹还是去天堂跟娘团聚去了,走的那天是清明节,我是被大哥哭着喊出教室的。

院子里仅剩的那颗槐树,亦奇迹般地无疾而终,难道这又是天意?

我曾经骂过,世界上最险恶的就是所谓的天意!

我娘善良,我爹仗义,却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娘活了四十九岁,爹活了五十九岁!

在我心中,爹和娘就是巨星,他们也许是浩繁星辰中并不起眼的牛郎织女星,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显耀,照亮了我今生前行的路。

爹走后,独处时,我再也没有喝过一杯茶。

三个月后,我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离开了这个空荡荡的家,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再归乡时,看着眼前生我养我的家,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庄稼,我心悲怆,无以言表。

泪眼中,我忽然惊呆如痴,玉米行中,还有两棵碗口粗的槐树拔地而起,在晚风中飒飒作响。

我跑上前,这两棵槐树竟然是当年留下的枯木树桩发出的芽长起来的,也许是经过了十年,也许更长时间,总之是枯木逢春。

这也许也是天意,爹和娘在天之灵,希望我该做些什么了。这一刻,我决意写一些文字,告慰在天那边的爹和娘!

小说最终在K17小说网上连载发表。

我承认,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也是一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更是一个容易集体失忆的时代,鲜有人关心自己来自哪里,又将去向何处,灵魂最终能否归根!

这就注定了我的小说不会像那些巨制恢弘的网文大神那样,受万般宠爱与追捧,但我既不愿跟风更不会妄自菲薄,我坚信野百合也有春天!

这都是那俩棵不朽的槐树赋予我的使命与勇气,我命由我定,上天奈我何!

五十岁,正当时。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