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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四野微澜 > 第53章 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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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澜原想跟昨日一样骑马直冲乌海。到了乌海找条最大的船谈谈价格,回来再筹钱准备物资即可。没想到洛云清真的是来抓兔子的。

他和陈漂亮两人套了辆马车,车上放了长竿,笼子,网兜等拉拉杂杂一大堆东西,还带了两条狗在马车上。黑色战马被他留在陈漂亮家里,他们的马车用的是陈漂亮的马,一匹黄色的明显上了年纪的老马。

见状孟星澜直摇头,怀疑今天能不能到得了乌海。

洛云清很热情问她要不要坐马车,她笑着拒绝。车上有狗,她才不自找麻烦。

洛云清还是很热情:“无妨的,你要是坐马车,我们就把狗放下去让它们自己跑。”他又挠挠头,“你怎么会怕狗?没听你爹提起过啊,而且我记得顺京也有狗啊!”

孟星澜点点头:“顺京的狗也不少。而且我不是怕狗,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狗毕竟是畜生,弄得不好即使主人也咬。”

这话确实有道理。洛云清也点点头,说道:“那咱们就出发罢。”陈漂亮马鞭一挥,老黄马拖着旧马车咯噔咯噔往前跑。

陆知辰带着她骑马,跟在马车后面缓步跟着。他们带来的枣红色大马活像受了委屈一般,无精打采闷头走几步又摇晃脖子,打几个响鼻,总之就是不满意如此毫无速度感的旅程。

孟星澜看着前头低矮的起起伏伏的山坡,奇怪问道:“此地为何有很多兔子?”

洛云清没坐在马车里,他跟陈漂亮一左一右坐着,随意答道:“以前兔子不多的,这不是后来楚国变成旧楚了嘛,人就少了很多,地荒着没人种,兔子渐渐就多起来啦。”

陈漂亮在一边连连点头,又一鞭子抽上去,老黄马费力地往前跑。

“难怪这里的特产是兔肉啊!”孟星澜恍然大悟。等一下,为什么海边的特产不是海鲜?离海边不过一日路程,这里为什么没有海鲜?

孟星澜的脑子突然被一个念头穿过,她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念头带走了脑子里的一些东西,留下一道空空洞洞的伤口。

“我们先走一步!是不是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即可?”孟星澜死命揪着陆知辰的外袍,骨节已然泛白。

“什么?”洛云清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答道,“对,就这条路一直走,穿过六个村子,再往前跑就能看到断壁残垣,然后往南走,看见一个很大的很破的大门,进去往东再跑个几里地就是。”

“知道了,到了那边汇合!”孟星澜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说几个字都快要她的命了。

陆知辰一夹马腹,高头大马离弦的箭一样奔跑起来。

她浑身发冷,细细密密的冷汗从额头冒出。“陆知辰,我冷!”

“抱紧我!”陆知辰帮她把白色狐皮大氅裹紧,兜帽扣到脑袋上,拿自己的下巴紧紧抵住她的头顶,马不停蹄朝东方奔去。苍茫天地,又只剩他们两人彼此相依。

孟星澜双手紧抱陆知辰,仿佛他是大海里飘着的浮木。她大致猜到是个什么情形,还是不死心要亲眼去看。

跑了大约两个多时辰,他们远远望见断断续续破败的院墙:还站直着的墙体高昂耸立,诉说往日荣光,而已经断了的墙体分崩离析,碎块到处都是,毫无生气。

陆知辰停下马,探看怀中的孟星澜。

“到了吗?”孟星澜抬头问他。

“歇一会儿再走。”陆知辰完全忘记前几日的争执,心里只剩焦急,“你这是怎么了?还冷吗?”说着去摸孟星澜的手。还好,掌心温暖,只是指尖冷得不像话,像冰块一样。

他把她的手合起来,放在自己双掌之中,给她暖手。

孟星澜满脸惶惑,身子微微抖着,只有双眸依然不屈,像极了那天她独自面对郑子清时的样子。

陆知辰见她脸色惨白不答话,也不忍再发火要求她什么,只能紧紧抱着她。

就如洛云清所说的,往南跑了不久,见到原先楚国皇族祭祀场所的大门,两扇门横躺在地上,碎成大小不等的数块,门上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原先木色。

此地无人打理,到处破破烂烂。陆知辰毫不犹豫纵马进入大门,继续往东前行。

再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他们远远望见两侧高耸的山峰中间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要强说有什么,那就是漫天的乌云了吧。

孟星澜下了马急切向海边奔去,被陆知辰箍着腰走不了半步。她头也不回地要求身后的陆知辰:“你放开我啊!”

陆知辰没处栓马,只得把马放了随它自由吃草,右手把匕首拔出来拿在手里,这才应答孟星澜的话:“跟着我,别乱跑。”说罢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牵着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向海边。

乌海就在他们脚下,海如其名,乌黑如墨。无论远近,海水都是墨汁一般的颜色。

乌海在他们的脚下,看着很近,其实很远,大约有几十丈那么远,几十层楼那么高。

孟星澜站在海边,等于她站在悬崖上。她低头望着巨浪愤怒拍向悬崖石壁,爆发出大堆灰色泡沫,又迅速退下,被后面的浪一推,再次往前冲到悬崖石壁。按说如此巨浪,理应涛声震天。可是他们站得太高了,海浪声传到耳朵里只有情人呢喃那样的声响。

孟星澜终于了然。关于这个海,谁都没有说谎,是她自己想错了。

没见过沙滩的人怎会告诉她此地没有沙滩?没见过海船的人怎会提醒她此地没有海船?一切她以为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此刻不存在才是理所当然。

乌海巨浪滔天,远处乌黑一片,连着天边的乌云,紧紧挨着混作一团,看不清海平面。

“也许明日天气会好些罢。”孟星澜喃喃自语。

陆知辰不解其意,看她不像要自寻短见,放心大半。他不去猜测她想什么,反正她从不解释,只抓着她的手关注她的安危。

孟星澜坐下来,就坐在悬崖边上,两条小腿在空中晃着。陆知辰见状也跟着坐下来,虽然有些危险,他自信能保得住她。既然如此,她想怎样就怎样吧,他们之间的争执已经够多了。

很久很久,孟星澜望着远方天海相接处,一言不发。

好像想到什么,孟星澜解下狐皮大氅,白色的毛料泛光,触感柔软,一看就是好东西。

“匕首给我。”孟星澜此时冷静无比。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陆知辰警惕不已。

“把这个,”她指着狐皮大氅,“割三大块下来,我要用。”

陆知辰帮她分好,剩下的大氅只能算个披肩。陆知辰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她系上。

孟星澜怔怔地看他这么做,没有推辞,只是流下一滴眼泪,又很快用手背抹去。

第一块白狐皮,她打个结团成团,用力扔出去,看它掉到悬崖下面,随着浪头前进后退,起起伏伏。

“陆知辰。”她看着天边说话,心情好了很多,不似刚才那么茫然无措,“谢谢你。这一趟跟着你出来,我学到很多。”

“不用客气。”陆知辰偏头望着她,知道她不是想说这个,静静等待下文。

孟星澜背对着他用手指去刨左侧身后的草地,陆知辰把匕首递给她。她感激地笑了笑,拿第二块狐皮装上草皮和土,细心包裹起来,又用力扔向海里。

“我想回顺京了,想念我爹,想念二叔。”孟星澜低头看海面。第一块狐皮浮在水面上高高低抵飘着,离岸边有些距离。此时正退潮,如果不出意外,这块狐皮最后会远远飘到目力不及的远方。

“我以前觉得我爹是这世上最严厉,最不通情理的人。他视我如物品,要求我贞洁,要我安分守己。”孟星澜还是没有看他,自说自话,“离家出走后,这一路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为了一己私利,不顾道德和法律伤害他人,我又觉得我爹对我已经足够足够好了。”

“我可以一个人独住,不必在仆从面前伪装自己;我也可以着男装,不好好吃饭,念书马马虎虎,这些他都不计较。就算生起气来也从没动手打过我,最多罚我去跪佛堂静思己过。”

“我一直以为靠着二叔护我,我爹才勉强容得下我。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本可以倚仗父亲的身份对我指手画脚大肆干涉,可是他从没有这么做过。”

“所以,就算他默许了我要嫁给九王爷,我也不恨他。”孟星澜终于回头看他,眼中哀切说道,“还有时间,我会尽力解决这件事。”

陆知辰问她:“解决什么?不嫁给九王爷?”

“嗯!”孟星澜点头,“办法总比问题多,还有时间,我会想到办法的。我不能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害怕看见他。”

陆知辰心中一动,问道:“你为什么怕他?”

“他做的事,说的话,我都不喜欢。”孟星澜又想起那只猫,皱着眉头说,“我看见他就知道自己要倒楣了,每次都很准,无一例外。”

“那你为什么害怕我?”陆知辰问她。

“我说过了,我怕你杀了我。”孟星澜左找右找,费力搬来一块石头,拿第三块狐皮裹好,扔下悬崖。然后坐回原位,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我也说过,我绝对不会伤害你!”陆知辰再一次强调,孟星澜无所谓的表情让他心慌。

孟星澜又看向远方,只有这样她才能毫无顾忌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以前太天真,你第一次捏住我脖子的时候,我以为没人能单手就这样杀人,所以我一点也不慌。哈!是不是很可笑?”

第三块狐皮包着石块首先沉入海中不见。孟星澜点点头,确实是水的密度。

“直到你当着我的面,切瓜砍菜一般取了五条人命。在那时我才意识到,你真的可以杀我,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我。”

“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悯,我猜测这不是你第一次杀人。”孟星澜轻轻叹口气,“你手上有人命,我害怕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你手上的人命,我不想死。”

“我怎么会杀你?绝不可能!”陆知辰觉得自己有理也讲不清,烦躁不已。

“你是个暴躁的人,又杀过人,难保哪日一怒之下……我就死了。我这么惜命,自然要离你远远的。”

陆知辰立刻反驳:“我没有,我不是暴躁的人!”

孟星澜低着头笑了一声:“呵!你曾经拽着我,把我扔在床上。还有一次拽着我的手腕拖进房间。你都忘记了?”

“我那是……我那是……”陆知辰冷汗流下来,他当然记得,跟孟星澜有关的事他一件也没忘。

第二块狐皮飘出去一段距离,被浪头压入水中。说明水下暗流涌动。

“所以我们分开回顺京罢。”孟星澜淡淡地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会叫洛家派侍卫送我回去,派十个八个的,总能平安到达。”

陆知辰眼中再无半点星光,满身冰冷,咬着牙问:“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或者一掌把你打下悬崖?”

孟星澜摇晃着两条小腿,在空中一荡一荡,颇为自在地回答:“不怕呀。今日之事,有两位人证。若我失踪,不管是自杀还是被杀,我爹定会将你家的镖局满门屠个干净。”

陆知辰无话可说,面前的女孩心狠起来算无遗策,他无计可施。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杀她!

“星澜,我说过了,我绝不伤害你,以后更不可能。”陆知辰几乎要哀求她心软一次。

“你瞧,这事就这么微妙。你无法证明以后绝不伤害我,直到伤害我的事情发生。”孟星澜有些同情地望着他,“这个理论只能用来证明伤害可能存在,反过来推测却行不通。”

她又去看海上仅剩的一块白色狐皮,天色有些暗下来,因为没有夕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

“我们都在顺京长大,彼此从未见过,直到你进了我家。所以,回了顺京之后,只要你别来找我,我们就不会再碰面了。”

“陆知辰,我真心感谢你一路尽心尽力的护送,没有你,我到不了乌海。银票你拿着罢,是你应得的。”

孟星澜从没有一次讲这么多话,她有些怅然,人非草木,相处这么久了,怎么会没有感情。

可是陆知辰活成了她最害怕的样子,一个手里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杀人犯。她没有亲近罪犯的倾向,也不想赌陆知辰将来会不会杀她。

所以敬而远之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对大家都好。

第一块狐皮没有如她所料飘向远方,往天边行进了一段距离最终还是被海浪裹着压入深海。

孟星澜的心也沉到谷底,对这片海再无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