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惊得戚沐辰脑子瞬间清了空，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不出脸上的悲喜，“为什么？”
“我若不按时回去，他便会杀了那个孩子。”
戚沐辰眉头微皱，拿眼睛审视了一下眼前的灵儿，“你是演戏演得自己都信了是么，你在凤平千宠万爱的只不过是个傀儡，
或许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足以让他化为乌有，更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种所谓的障眼法就失效了，如今，养在我这里的才是你真正的孩子，一个有血有肉的世子惜！”
戚沐辰摇了摇头继续说，“且先不论这些，就算是你不回凤平，那凤平王也不会对圣血后嗣做什么，毕竟无论是你，还是世子惜，他看重的永远都只是圣血这个身份而已！”
灵儿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只是过了一个国界而已，她就已经切身地感受到了兴国的清冷，“世子惜现在还不是圣血，所以，杞认为凤平那个孩子不是世子惜。”
“等会儿！”戚沐辰一脸疑惑不知灵儿所云为何，“世子惜不是圣血？”
灵儿静静地看着戚沐辰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是…”
“什么叫做还不是？”
灵儿低头抿了抿唇，良久才复又抬头，仿佛是重新坚定了刚刚泛起犹豫的心念，“我这次过来，其实就是想当面跟你托个孤，上次因为我的私心导致分别太过于匆忙，有很多重要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跟你交代。”
“等等！”戚沐辰在灵儿的眸间逡巡着，“托什么孤？跟我？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看破红尘，准备出家隐居或者干脆直接去了？”
“你且先听我慢慢说，左右今日不用启程去那里，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灵儿这只言片语地蹦出这样好家伙多的关键词，一会儿不是圣血，一会儿托个孤，一会儿又像不想活了一般，一时间戚沐辰也听地不明就里。
看灵儿似乎已经对自己产生的念头铁了心一般，便也不好在一切都没有弄清楚之前再安排什么，兀自又坐回到刚刚的座位上，静静等着灵儿口中所说的重要非常的事情。
见戚沐辰并没有阻拦自己，放松下来后，灵儿脑中也不是那么混沌，默默在心里理了下事情的先后，以确保戚沐辰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她想让他知道的一切，并且可以很好地说服他，“其实这一切与你关系并不大，主要还是关系到凤平、圣血和惜儿。”
“而这一切，我之前也是全然不知的，正如同你我相识之时你所知道的那般，左丞之乱，我是被我母后藏于右相家的圣血公主，
杞是天定的凤血神族，我与杞相识相知却阴差阳错地李国杖偷天换日窃了国，杞和我右相便把我送去圣朝，九死一生，最后借了圣朝安平王予穠的力才得以回到凤平。”
“再然后，便是遇到了你，你帮我入了密室…”
仿佛在密室时看到的一切比流落在圣朝时还要更痛苦，灵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入了密室后，我才知道了这一切，关于凤平，关于圣血，与永生。”
“自古以来就有传闻，得凤平者，得天下。”灵儿顿了顿，觑了眼戚沐辰的神色，“这句话，说是妄言也不是，说是真的却也是以偏概全，不过跟你所提到的一样，确确实实是与那只有圣血可以驱使的神器有关。”
“我也确确实实见到了那个神器，神器旁边还有一个回溯盘，它像是一个能够储存圣血记忆的东西一般，只要我一靠近它，
我父亲，我祖父，乃至凤平历历代代的圣君经历过的一切都进了我的脑子中，所以我才如同经历过一般了解了凤平和圣血所有的过往。”
“凤平有且只能有一个圣血，而且从古到今只有过一个圣血”，灵儿略略抬眉，眼睛在戚沐辰的双眸之间逡巡，“所以，世子惜现在并不是圣血，只因为我还存活于世，
等哪一天…我不知道会是哪一天，等到世子惜长大或者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时，他就会向我讨要这个身份，由我的死亡…而带给他圣血的身份和力量…”
戚沐辰倒吸了一口凉气，“倘若你不给或者…”
“不可能不给…”，灵儿微微垂下双目，“我身体里的圣血渴望更年轻而鲜活的身体，所以‘圣血’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它封印了自己的灵魂在我们的血脉中传承，实现的是‘它’的灵魂永不灭绝。”
戚沐辰头皮发麻，看向灵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陌生，仿佛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后，还有另外一个‘它’在狞笑着监视着，“这…哪是什么庇佑之神，明明是魔才对！”
“不过…”，灵儿复又抬头看向戚沐辰，“‘它’传承的方式再令人恐怖，却也实实在在地保护了凤平千年不灭，若有外族入侵，用我们的族人的血便可以驱动神器，
届时所有的凤平族人便不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会变成一个个如饕餮般的怪物，杀人嗜血，肃清异己过后他们便却如同梦一场醒来后就再也记不起发生过的一切，如同平日一般继续平淡的生活。”
“而我祖上可以做到，便是控制他们不伤及人的性命，只是在入侵者体内注入足以让他们失忆的东西，随便扔出凤平去，所以，才会在你们周遭国家传出只要攻打凤平便会整军消失，或失忆或失智，就是攻不下凤平的传说。”
戚沐辰呼得一下站起来便一言不发地向外面走去，
“戚沐辰！”灵儿把戚沐辰眼底流出的冷冽尽收眼底，“你想干什么？”
戚沐辰在帐门前站定，“这样的女帝，不要当来也罢，我去替你杀了世子惜，让后再找方法让‘它’在你体内断绝。”
“你站住！”灵儿也顾不上仪态，“我早料到你会如此，我在我齿后放了剧毒囊，若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便咬破它。”
“你！”戚沐辰回身警惕地看着灵儿，“灵儿你清醒一点，我知道现在是‘它’在操控着你对不对，世子惜，世子惜他根本算不上你的孩子，他只是你身体中的‘它’选定的载体，是你凤灵儿的催命符！”
“不！‘它’虽然在，但却不会孤立于我来控制我，‘它’已经融到我的血骨中，我的精神中，现在以自身威胁你的是凤灵儿，站在一个切切实实的母亲的角度，无论世子惜将来会如何，此时他是我亲生下的孩子，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戚沐辰难掩纠结和矛盾之色，良久以后才松弛了周身紧绷的肌肉，他妥协了，凤灵儿认定的东西，任他也是执拗不过的，“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灵儿抿了抿唇，她终究还是了解戚沐辰的，“凤平王杞太过重权势，而他身边的公主栀又诡计多端，世子惜若在他们身边长大，耳濡目染怕是会坏了品行，我想让他正式拜你为太傅，代我养育他，教导他，我相信他一定能变成一个德行兼备又足以保护自己的明君！”
戚沐辰轻轻皱了皱眉头，“我是想问，你呢？”
灵儿唇角轻扬，若说她的归处，就连她自己也尚未可知，“我的人生已经够精彩了，回凤平或守着惜儿的替身让真正的惜儿可以隐藏得更久，或是寥寥一身守着直到风烛残年，左右凤平忌惮或者尚且需要我这个圣血，不会太过于为难于我。”
“只要你愿意…”，戚沐辰站起身定定地看着灵儿几尽空洞的眸子，“我足以让你摆脱掉圣血的身份，成为凤平真正的女帝，圣血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终结在世子惜这一世。”
灵儿默然了片刻，最终还是垂眸轻轻摇头，“这一身圣血既是枷锁也是责任，是我祖父，我父亲，我的母亲情愿舍身也要一直坚守的东西，倘若让它断于我的手中，那样的人生于我来说，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凤平小国，周国强盛，之前一直勉强靠着圣血和神器的传说让周国忌惮，可往后呢，再过个几十年，谁又能保证这种忌惮不会随着贪欲而化为虚无？凤平王一心向着权势，又与公主栀沆瀣一气，这一世是你，下一世是世子惜，再下一世呢？
难道你想让你族人守着的圣血变成杞和栀一流操控的利刃？若非你族当权，将会有多少血流成河，又将会有多少无辜的凤平民众在无知之中变成嗜血食肉的刽子手？”
这一番话如同一桶冰水将灵儿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她的子子孙孙沦为阶下囚的画面，民众如何茹毛饮血，山河秀丽如何变成人间地狱，种种画面几乎让她浑身发抖。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压迫着她，仿佛周遭有自己的祖父、父亲、母亲的魂魄在轮番在她耳边指责她的怯懦和无用，直到她再也不能承受，蹲下来拼命捂着耳朵，“不！绝对不可以！”
“公主灵…”，看着公主灵几欲崩溃的样子，戚沐辰甚至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太重了，对着她心底最脆弱的部分怎么可以忍心做这么强势的攻击，事态发展的偏辄又怎么可以归咎于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