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菀依旧是一脸寡淡，仿佛这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是，而且正是因为苑莞命不久矣，将军才会可怜我，许我嫁给他。”
灵儿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行事，倒也真是像他的羽结，转而问向军医，“还…还有多久？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军医摇了摇头，“从脉象来看，大约剩下月余…”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时刻，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来打破平静，仿佛是对将死之人的尊重，灵儿也隐约知道了她为何要用那么重的香粉，可纵使如此，似乎也能嗅到她行将就木的气息。
“夫人…”，苑莞深深一福，“若没有旁的事情了，苑莞还有些事情，还请夫人准许。”
灵儿仿佛得到了大赦一般，忙应下，“大婚的事情有我张罗，你便多休息就好，往后不必叫我夫人了，该和羽结一样，唤我一声姐姐了。”
苑莞唇角难得挂上些许微笑，仿佛一声姐姐是她这一生所得的唯一一丝温暖，“还请姐姐不要把苑莞将去的事情告诉旁人，我总不想让别人可怜我。”
灵儿忙点了点头，“你且安心…”
殿门被轻轻推开，孙姑姑进了殿门随侍在灵儿身边，军医也顺势告了退，灿烂无比的春光从屋外洒进殿里，铺得满地金晃晃得刺眼，肆无忌惮把每个角落的阴霾逼得无处寻迹，仿佛把世间勾勒成了一个光明活泼的乌托邦，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梦境，仿佛苑莞会因着这绚烂的阳光没限期限地活下去…
孙姑姑只觉得这殿内的气氛浓重得让人胸口窒闷，眼瞧着灵儿若有所思地端起茶要喝，她忙制止道，“夫人…这茶别喝了，奴婢给您换一杯。”
灵儿这才感觉到刚刚入口的茶是冰凉而苦涩的，她把杯盏放到孙姑姑手里，唇角含着一丝苦涩，倒不是全然因为一个生命的即将落幕。
而是她自己，竟然因为苑莞快死了才可怜她，以至于才心甘情愿地去接受羽结即将大婚的事实，大抵人就是如此，杞，予穠，自己，不过都是一路人而已…
任这阳光如何绚烂，也吹不走做为一个人，圣光下面苟且的人性阴霾。
……
卫六大将军即将大婚的消息即刻便传遍了兹地的每一个角落，因着是卫六大将军亲自求的指婚，纵使圣上有再多待嫁的公主想要笼络羽结，也没法驳回当事人自己中意的一纸婚约。
兹地每家每户少女少妇的每一分嫉妒，都让苑莞这个传闻中的兴国绝代美人更添了一份神秘，大街小巷闲来无事便都在议论着这个即将嫁给圣朝最骁勇善战的少将军的女人。
有人说苑莞的美能取人魂魄，夺人精魂，有人从苑莞的命格是九天仙女，所以才会美得那么惊心动魄，甚至有人说苑莞是千年狐妖，见过她眼睛血红在林间吃人…
就连坊间茶馆竟然也开始有说书人唾沫横飞地品评着，惹得一众看官目不转睛，心绪横飞。
只是无论如何，即将嫁给卫六大将军的苑莞是兹第一美人的传言，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传遍兹的每一个角落，就连灵儿也惊诧于兹都民众嚼舌的能力。
嘉儿却出奇的平静，灵儿本以为要在抚慰嘉儿上浪费好大精力，结果她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听孙姑姑说只是几顿饭没胃口少吃了些而已，仅此而已，倒也让灵儿省了不少心。
羽结仍旧不时地来请安，终归他也要成婚了，仿佛一夕之间他便再也不是那个依偎在自己身边用清澈无比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懵懂少年，感觉终归是不同了，大抵羽结也是这么认为，请安说话一切如常，却生生的有了一些距离感。
唯一的一件好事便是，借着苑菀与羽结大婚的由头，灵儿让苑菀向予穠求来了困扰了灵儿多日的玉旋曲，灵儿也如愿地抄录了下来。
虽然一切顺利，但借由已然这样的苑菀去完成这样的事情，灵儿只觉得自己卑劣无比。
……
”十日之约，你还是挺有契约精神的。“
肖宝林的声音许久没有听到过，如今听起来，还是甜腻到刺耳。
灵儿伸手把曲谱扔给她，“玉旋曲给你，只是你不要全然照抄，惊动了我们王爷，我可兜不住底的。”
肖宝林轻笑，“一小节已经足够了，我在曲乐上的造诣可比你们强太多了，曲在意而不在调，安平王我自然是不敢开罪的，况且，谁也没说过我想要的是这。”
灵儿向那肖宝林伸手，“曲谱已经给你了，图册呢？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肖宝林狡黠地一笑，“你放心，我们可清不了。”
灵儿皱了皱眉头，“你是原本就不打算把图册给我了？”
肖宝林一伸手把图册扔到了灵儿怀中，轻轻一笑，“都说了这曲谱不是我的目的，这区区图册也更不是我在意的。”
她轻轻靠近灵儿，声音低沉，“请尊贵的王妃娘娘在意我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你看了这图册，自然就知道我知道些什么，我又为什么说我们根本两清不了了。”
灵儿盯着肖宝林诡异的神色看了好久…
肖宝林本是个急性子，看到灵儿只站着看她，不免有些着急，“还等什么？赶紧打开来看一看啊…留给咱俩说话的时间，可不多了。”
灵儿抿了抿唇，扭过身背着她，直接翻到那个牛头人大概的位置，因为从尚制局誊的图册来看，只有这一页她还能看出些什么。
可她并没有翻到那一页，灵儿心下疑惑，难道是自己记错位置了？
于是她又仔细地从前面翻找了一遍，直至最后一页，她依旧没有找到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牛头人。
不可能的！
灵儿心下不甘，赶忙从自己怀里拿出自己誊画的图册来，把两本图册都摊在地上，从第一页开始，又一张接着一张比对起来。
前面的一页一页全部都对得上，直到牛头人那页，自己誊画的是牛头人的图样，而司库这本图册，已然是下一页，镶红珠臂钏的图样了。
灵儿瞪大了眼睛，司库这里记录的图册，分明少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