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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背光而行的人 > 第一六五 带我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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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明,一阵高亢的公鸡打鸣声,吵醒了方雁南。

“还养了鸡?”

方雁南隔着帘子朝窗户的方向望去,光线微凉,房间里昏暗暗的。

“嗯,一只公鸡,三只母鸡。”

“这么冷的天,不冻死吗?”

顾子期迟疑了片刻:“晚上关在......爸的屋里。”

方雁南想像了一下人鸡共处一室的那味儿,果然嫌弃地皱了一下眉。

“那怎么不杀了。”

“......她不让。她说老母鸡补,等你回来再杀。”

方雁南脸上的表情更嫌弃了,带着些憎厌,站在床边穿衣服。

“从我上高三那年开始,她每年都会留几只鸡,一直养到第二年过年。她说我考上大学了,你肯定会回来。”

方雁南摔上门出去了,把顾子期的最后半句话,关在房间里。

推开堂屋的门站在院子里,方雁南隔着低矮破败的院墙望出去,远处的树梢上笼着像轻纱一样的薄雾。

几只早起的麻雀,落在门框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喳喳”叫。

方雁南朝院子左边走去,路过鸡窝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食槽里空空的,几只鸡子蹲在角落里,见她过去,“咯咯咯”地叫着,头往前一伸一伸的凑了过来。

她绕到房后去上厕所,里面收拾得很干净,过去让她看了就发怵的蜘蛛网,全都不见了,墙缝里还插了一根燃了大半的香。

以前家里从来不用这种精贵东西,没闲钱买。

顾子期还没起来,不会是他点的。

方雁南用纸巾擦了擦眼框,鼻子有点酸。

解完手,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地上打扫得很干净,一片落叶都没有,隐约可见扫把划过的薄痕,应该是早晨才扫过的。

过去乱七八糟扔在院里的农具,一样都看不到了。

方雁南绕过石磨,推开杂物间的门,屋角一堆藕、几棵白菜、红薯、白萝卜,两坛腌菜,墙上挂着蒜辫,红辣皮子,农具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边。

方雁南剥了几片白菜叶,把杂物间外靠墙放的菜墩放倒,鸡食盆放在一边,跺起白菜叶。

“姐!”

方雁南一回头,看到顾子期站在堂屋门口。

她脑中突然间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头发干枯零乱,随意地挽在脑后,身形消瘦的女人,躬着腰蹲在她现在的位置跺菜叶。

——“姨”,她站在顾子期现在站的位置,怯生生地朝女人喊了一声。

——女人回过头来,菜黄色毫无光泽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涸浊的双眸亮起一簇微光,朝她招招手:“招娣,起来了啊,你过来。”

——她走了过去,女人一手搂着她,另一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给她擦眼角。

——那时候,她才来到这个家没几天,女人对她说话挺温和的。

“姐,我来吧。”顾子期走过来,要去拿方雁南手里的菜刀。

“不用,都剁好了。”方雁南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用菜刀将剁碎的白菜叶归拢,抄进鸡食盆里,然后端起盆子去厨房,舀了半勺玉米面掺进去,又倒了些开水拌匀,把盆子递给顾子期,让他去喂。

她不想去看那些鸡。

方雁南洗了洗手,去刷牙洗脸。

她站在堂屋的脸盆架旁边,把毛巾盖在脸上,手用力压着,想把心里那些令她极不舒服的的情绪和眼泪一起压碎。

房门“吱”地响了一声,方雁南把毛巾拿下来,看到老人佝偻着背,站在堂屋门口,一脸讨好地冲着她笑。

他手上端着一只铝锅,还拎了一只塑料袋,袋子里装了几根油条。

方雁南又重新把毛巾盖到脸上。

铝锅里的豆浆味儿很浓郁,仍在她鼻腔里打着旋。

过去,家里的早餐待遇跟鸡差不多,一碗玉米糊糊,就着剁辣或腐乳。

一般只有顾子期过生日的那天,会买两根油条,她半根,顾子期一根半再加一个鸡蛋。

顾子期小的时候,平时偶尔也会有鸡蛋吃。

等他上学之后,鸡蛋都要攒着卖钱。

默不作声地吃完早饭,顾子期去厨房洗碗,方雁南在擦桌子。

仍坐在桌旁的老人看着方雁南,嘴动了动,似有话想说。

方雁南放下抹布,在老人开口之前,一撇身走回里屋去,把门关上坐在床边,胸口又酸又涨,还堵得十分难受。

顾子期洗了碗,进房来坐到方雁南旁边,握住她的手搓了搓。

方雁南手上被碱灼伤的细小裂口都已经愈合,但因为天天做木工,双手仍然很粗糙。

“你也买瓶护手霜,对自己好点嘛。”

顾子期的语气里,除了心疼,还有自责,都是他拖累了方雁南,让她过得如此艰辛。

方雁南把手抽回来,站起身穿上大衣,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带我去看看她吧。”

她走到堂屋时,老人仍坐在桌旁,两臂低垂,背显得更驼,脸上的沟沟壑壑里,填满了被她故意冷落的难过。

*

村子后面有座山,不是很高,但苔藓湿滑,路不好走。

顾子期拉着方雁南的手,慢慢往上爬。

枯枝败叶被踩得索索作响,幽冷曲折的山路,从目不能及处,不时传来一声鸦叫,更添几份凄凉。

快到山顶时,顾子期转向朝一处缓坡走去,站在一棵板栗树旁,往树下指了指:“就在这。”

树下连个微微隆起的土包都看不出来,只见黄的绿的落叶,零星的板栗空壳,蔫头耷脑的杂草。

方雁南只看了一眼,就把头撇向一边,极力往远处看去。

这里的冬天,还能看到生机盎然的绿色,不像她现在生活的那个省城,一到冬天树上都光秃秃的。

不过方雁南现在无心看风景。

生命如流星突如陨落,只有在那短暂的一瞬间,能被极少数人看到,在他们心里留下或深或浅的一抹记忆,除此之外,便在这世上再也无迹可寻。

方雁南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实在难以想像,就在她的面前,这棵板栗树的黄土之下,不留一丝痕迹的,掩埋着一个与她有过千丝万缕联系的生命。

方雁南回来之前曾经想像过,她以为自己站在她的坟前会十分平静。

然而此刻,无以名状的情绪在她心里咆哮着,让她强烈地想要撕碎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