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涛涛跟在卫国的身后，出了大门。
涛涛看到父亲走在前面，偷偷的抹眼泪。
他非常的自责。
父亲是个硬汉，二十多年来，除了爷爷去世，流过眼泪外，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流泪。
可是今天，为了自己招聘的事情，父亲竟然流泪了。
涛涛看到父亲过了马路，他赶紧追了上去。
涛涛为了让父亲能心情好点，他冲过去，安慰父亲，说：“爸，既然干部当不了，那我就当一辈子工人，也没啥。“
卫国擦干了眼泪，转过头来。
他心里十分难受的看着涛涛，说：“你是一个本科生，毕业证，学位证都有，英语专业四级也过了，全部都符合了招聘的条件，他们怎么就不招收你呢？“
涛涛知道，此时的父亲，仍然心里不甘。
虽然涛涛心里也很难受，但是他仍然继续安慰着父亲，说：“爸，就算当个工人，也没啥啊，只要我在平凡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就够了。“
此时的卫国，他眼前的世界都是灰暗的。
他看着涛涛，说：“工人和干部的待遇，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涛涛没有工作过，也不了解这之间的差距。
他说：“我看万强父亲，皮东父亲，樊伟父亲，他们都是工人啊，也没有见他们过的，比谁差啊。“
卫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万强爸工作了一辈子了，现在都五十多岁了，还在钻井队当钻工，皮东父亲已经六十了，还在偏远的山里看单井，樊伟父亲就是因为看不到前途，两千年就退休了……
你说，干体力活的工人，能和搞技术的干部，相提并论吗？“
闻言，涛涛沉默了。
卫国接着说：“如果单位和你签的是合同制A类合同，那么你工作的第一年，奖金就能拿到百分之百。
可是，如果单位和你签的是合同制B类合同，那么你的奖金，每年只能拿到百分之十，逐年递增，直到八年后，你才能拿到百分之百的奖金。
可是，你们干一样的活，甚至工人比干部工作的还要苦和累。
可是，人家一年拿的奖金，顶你八年拿的奖金，能一样吗？“
闻言，涛涛彻底傻了。
虽然他知道，奖金对于一个石油工人的重要性。
但是，他丝毫不知道，合同制A和合同制B，存在这么大的差距。
涛涛不说话了，他低着头，站在父亲旁边，期待着公交车的到来。
……
晚上，卫国心里难受，他睡不着觉。
冬梅知道卫国心里不甘，她干脆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看着站在阳台上的卫国，说：“好了，卫国，别难受了，事已至此，就这么着吧。“
卫国已经谢顶好多年了，他全靠把头两边的头发捋过来，遮住头顶的光秃。
此时的卫国，两边的头发，顺着耳朵垂下去，十分的凌乱，而光头则一览无余。
他说：“涛涛本来可以成为一个搞技术的干部的，可是怎么就给搞成了一个下苦的工人呢？“
夏天热，冬梅睡觉的时候，也只穿了件薄莎。
她坐在床边，看着阳台里面卫国，说：“孩子命不好，算了，没办法了。“
卫国突然开始自责，他说：“哎，都怪我，真的都怪我啊。“
阳台和大卧室之间，只隔着一道推拉门。
冬梅把推拉门全部拉开，看着卫国，说：“怎么能怪你呢？
你妹妹小英不是经常说，每个人都有命嘛，我看真的是涛涛的命不好啊。“
卫国拍着脑袋，懊悔的说：“如果当初，我不要出那个馊主意，说什么育才大学，虽然是民办大学，但你们作为第一批本科生，学校有可能优待你们，而阻止涛涛去补习的话，说不定，涛涛再补习一年后，还能考上一个公办的好大学呢？“
冬梅回忆着四年前，她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当时，你虽然给了建议，但是选择权，在涛涛手里啊，他最后选择了去上民办大学育才大学，这怎么能怪你呢？“
卫国突然转过身来，他双手插在腰间，说道：“可是，是我带着涛涛，去省城参观的育才大学啊。
如果我不带着他去参观的话，他还有可能再补习一年呢。“
冬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卫国，她说道：“算了，虽然合同制A类没有招聘上，但是涛涛已经报了宏天公司和长兴公司，这个两个劳务派遣公司了啊，只要他们来消息，就让涛涛去工作吧。“
卫国心里愤怒的说：“可是，这两个公司派遣的学生，都是工人啊，本身的条件，就把涛涛给限制死了，哪里有干部待遇好？“
话毕，卫国想到了自己，当初从长庆石油学校毕业之后，来到单位的情景。
相比普通的石油工人，卫国因为是学院系，他首先会被优待，然后安排在个个岗位上轮换着实习。
只要实习一结束，卫国马上就安排成为技术员。
他不用去干粗活，只负责搞技术。
卫国在干了几年技术员之后，单位就派他去参加各种学习。
接着，他就成为了工程师。
成为了工程师之后，单位又委派给他，技术负责人的工作。
总之，干部出身的卫国，一辈子都从事着技术工作，并且一辈子都在不断的往上爬。
可是，反观和自己一起参加工作的万青，宋年他们呢？
他们参加工作的时候，是以工人的身份进来的，所以他们没有机会，去接触技术类培训，也没有机会去搞技术工作，更没有机会成为技术员，工程师等等。
所以，万青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在钻井队干苦力，现在马上退休了，他还在钻井队干苦力。
宋年年轻的时候，在钻井队滚钻杆，现在五十多岁了，还在钻井队滚钻杆。
想到这里，卫国很难想象，自己的儿子，也要像万青和宋年一样，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冬梅看到卫国痛苦的样子，他想着法子让卫国释怀。
她给卫国举例子，说：“好了，卫国，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
虽然涛涛现在，已经注定是工人，而且可定是当一辈子工人了。
可是人家红霞的老公李建军，还有涛涛的同学，柳韬的父亲，人家不都是工人嘛。
人家也不照样，干到了队长的位置，没谁有钱？“
虽然李建军和柳韬爸，都是小学文化水平，而且都是工人，但是这两个人的动手能力和交际能力极强，一步一步的从工人的位置，干到了队长的位置。
虽然他们仍然不属于干部，但是他们的一生，仍然非常精彩。
听到李建军和柳韬爸，卫国心里舒坦了一些。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希望涛涛也可以成为一个，动手能力和交际能力极强的人。
希望涛涛可以，一路从最基层的工人，干到队长的位置。
虽然，队长已经是合同制B类员工中，可以奋斗到的最高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