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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病房时还踩着小高跟游刃有余,一离开柯一维妈妈的视线范围,勖阳就扶着走廊边的扶手去揉脚踝,呲牙咧嘴。

真不知道发明高跟鞋的这人是有多居心叵测,这种鞋子绝对是当代女性的酷刑。又不舒服又没什么性价比,偏生还是正装必备,简直是能多不讲理就有多不讲理。

迟一点才跟出来的柯一维见状赶紧上前去扶,“怎么了?崴脚了?”

“……你能不能念我点好,”勖阳没好气,“我就是穿高跟鞋穿的脚痛,没事。”

“还说没事,都疼成这样了,”柯一维接过她的包,“就这样还不让我送你,是想穿着这双鞋挤地铁吗?”

“你车上不是放了双我的球鞋吗?”忙活了一天,勖阳才刚想起来,“我忘得死死的,这一天的罪,真是白受了。”

柯一维拍拍脑袋,“真是,我也给忘了。”

他把她扶到护士站,找人家讨了个凳子给她,“你就坐这儿等我,我下楼去给你把鞋拿上来。”

勖阳有点傻眼,长这么大也没受过此等偶像剧待遇,“不用了,不至于的。咱就一起下去吧,有你上来下去等电梯那会儿都到车上了。”

柯一维不由分说把她按坐在凳子上,“没事,你等着就是了,别动。”

“不用了,太夸张了这——”

“那要不我背你下去,还是抱你,”柯一维说,“你选一个。”

啥玩意儿啊就背背抱抱的,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到底还是勖阳认怂了,“那你去拿吧,我等着。”

旁观的小护士忍不住过来八卦,“姐,这是你弟吗?”

勖阳心里暗哼一声,“是我对象。”

“这么好!这怎么找的这么好这么会疼人的对象啊!”

暗爽,“单位分配的。”

爽归爽,当柯一维拎着她那双半个月没顾上刷单纯为了开车应个急的小脏球鞋过来的时候,勖阳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害怕他还要蹲下来给她穿上的。

朴实的劳动人民子女属实没那么讲究,挺大岁数了也用不着搞那些形式主义的所谓小浪漫。干活儿的人顾不上日日精致,本来打落生人设也不是公主。

有他这么一趟往返十八楼只为了给她换双鞋子的心,也就够了。

单位分配的,质量还能如此上乘,还要啥自行车。

想起来也是有点后怕的,她这技术渣居然穿着高跟鞋开了五公里的车。

“你行吗?我来开?”这会儿既然换上了球鞋,那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柯一维摇摇头,把她塞进副驾驶,“你先坐会儿,”他关上门,“我抽根烟。”

这孩子没别的可挑,就是一碰到烦心事儿了,吸烟的频率就特别勤。

勖阳知道这个时候也不是多说话的好时机,哪怕是出于任何正当理由——任何所谓的“正当理由”,在眼下这种时刻都是一种包装过的自以为是。

之前网上所说的“中年人一天的快乐时刻”,下了班开车回家停好车之后不上楼,要先在车子里放着歌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的迷惑行为,开车之前她是不懂的,最近独立开了几次车,白天也开过,夜路也开过,慢慢有些明白了。

人越长大,身上束缚着的那些羁绊越是渐渐收紧。做一件事情的出发点,也从为了自己开心,日益成为为了爸爸,为了妈妈,为了老婆老公孩子,为了家庭。“家里的一分子”这个title带来的幸福感有多强,压力就会有多大。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能够真正与“自己”静静相处的空间,也就是私家车的车厢了。

可能也未必会借助这份平静去思考什么,可能脑子里就是空无一物,但是这种清静无声,本身就是一种疗愈了,在心理医生的大长沙发上躺着的效果也不过如此。

就挺奢侈的。对睁眼即计费,活着就要创造价值的现代人来说,连“安静”都成了一种奢望,一种稀缺的特效药品。

也挺悲哀的。

而此刻的柯一维,甚至都要短暂脱离开她的陪伴,必须要一个人在夜风里寻求烟草的慰藉,可见是烦心到了何等地步。

勖阳望着车外面吐着烟圈像头困兽转悠着的柯一维,心里有微微的疼痛。

这离中年还差得远呢。

勖阳自认是个有那么点人生经历的人了。很多被生活爆锤过的人,心就会慢慢变硬,看到他人遭受苦难的时候,冷淡视之无动于衷是常事。既然自己是九死一生从磨难中走过来的,那凭什么要对在承受同等磨砺的任何人抱以同情。勖阳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但对这种心态也是理解的,有时候内心的一些失衡,确实很难调整与摆平。只不过理解归理解,理解不代表每个人都会这样做。

她不是个圣人,自己尚在泥潭打滚,做不到时时刻刻光辉笼罩世人。只不过在偶尔抑制不住的黑暗念头闪现之后,还是会骂骂咧咧嘟嘟囔囔去出手相助。

大部分时间她是这样的。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希望在雨来之前提醒没带伞的孩子,也愿意分一点伞给别人。在404带后辈队员柯一维时是这样的,此刻在陪伴自己暂时陷入困境的男朋友柯一维时,也一样。

对大多数人,都如此。知道那有多痛,所以尽力避免让他人再痛一次。

可能也是一种自以为是,但天性使然,本性难移。

家庭的变故无论大小,都是入骨的打击。这种痛击面前,也不会理会承受者年龄的长幼。

父母同时出事,这该是二十五岁的柯一维目前为止最为难过的时刻了吧。

柯一维妈妈这一住院,没有一个疗程肯定是出不来。脑梗这种疾病非常霸道,一旦得上了几乎不可逆,即使治疗得当,暂时缓解,也只是缓解。难熬的是出院之后的修复阶段,后遗症状可大可小,但百分之八九十都会留下痕迹,有的是肢体活动不便,有的是语言功能的减弱,更有对脑部的直接损害。所幸柯一维妈妈还年轻,康复起来想必会效果好些,不至于像自己妈妈那样战战兢兢,受不得外界一点的试探。尤其到了这秋冬换季之际,天气乍寒,脑血管病的高发时节,家有病人,是非常难过的。

看柯一维妈妈的精气神儿,不难推测也是个要强精明的女强人类型。这种病对于这类人群的摧残,在精神意志范畴要远远甚于肢体生理的影响。心态的调整,说易行难。

这是个长期的战役,非一日两日之功。

而他爸爸那边,虽然无论如何不是勖阳能够理解或是援助的范围了,但给予家人的那种煎熬——那真的是“煎熬”吧。

可怜的孩子。

柯一维并没让她等太久。一支烟完毕,他就返回了车上。

勖阳一个激灵。这凛然的凉风和辛辣的烟味儿,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她转过头去看着柯一维。

柯一维并没多说什么,但也明明还在神游,并没立即发觉她的注视。

他就是眼神木木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机械地完成一系列动作,打火系安全带放手刹,“走了啊。”还得亏是惯性瞥了一眼右后视镜,才恍然察觉到来自旁边的一缕平静目光。

也怪车内太暗了,只有仪表盘亮着。这停车场的照明,也实在算不上多好。夜色也着实有点黑。

柯一维挑了一下眉,做了一个“什么事”的表情出来。

勖阳摇摇头,又默默地望了他一会儿,伸过手去,轻轻抚摸他微微汗湿而失去造型的头发。

她也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

柯一维浑身的肌肉好似都是紧绷的,僵硬的。

她的手滑到他脖子后面去,轻轻细细地揉捏按摩,像安抚一匹受惊而警戒着的小动物。她用她无声又持续的抚慰,从脖颈,到耳际,让他放松下来。

柯一维缓缓呼出了一口长气。

他把脸转向她的手,去迎合她的抚摸。疲惫地,顺从地,温驯地,依赖地,确实像一匹小动物,放下一切戒备,投入女孩的温柔之中。

勖阳欺身过去,柯一维就乖巧地投到她的拥抱里。

勖阳捋着他的背脊,“辛苦了宝贝,”她由衷,并不仅仅是出于安慰,“你很棒,你真的很棒。”

她知道柯一维不是软弱的人,他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也确实是累了。

这个孩子有一种特异功能。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把她的心变得混若无物一般柔软。

他坚强是他的事,她不可能因为他的坚强而放弃输送自己给他的温暖。

柯一维一身倦意地抱了她一会儿,“对不起,今天过成这样。”

勖阳说:“谁都不想这样。”

柯一维点点头,“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定给你补上。”

勖阳逗他,“补一顿饭就算了,红包和支票那还是必须要的。”

柯一维有气无力地笑笑,“给你给你,都给你。”

谁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戏剧性的地步。他原本做好了准备和勖阳一起面对他老妈的苛刻审视,哪料到还没正式会晤,勖阳就被动地分担了他照顾他家人的重任。

后面几天肯定也是要在医院度过了。所有的原计划都取消。这恐怕会是一生难忘的一个黄金周假期。

老天爷插手到生活里的时候,根本不会和你打一声招呼。

两个人在楼下又拥抱着吻了一会儿,柯一维才送勖阳上楼。

勖阳本来不想让他再上去一趟的,毕竟他还要折返回去陪床,但柯一维执意要去和她妈妈打个招呼,对这无力招架的一天作个交代。

也对。勖阳想。也好。

卢英一见柯一维就如见了亲生儿子,心疼得什么也似,“你瞧瞧这孩子这一天都累成什么样儿了,太招人疼了我的儿。”

柯一维:“阿姨,今天我们家出了这么多事,挺对不住阳阳的。等我们度过眼前这一段,我们全家都会补偿阳阳的。”

“补偿什么啊,哪有那么多事,谁也不想家里出这些意外,你别多想,”卢英说,“小维,你听阿姨的,别想那么多,专心照顾家里,也得顾好自己,别把自己累坏了啊。”

“是,阿姨,您放心吧。”

勖阳说:“妈,他得赶紧回去,今天晚上他得留在医院陪床,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噢噢,也是,”卢英一听,赶紧放开拉着柯一维的手,回身去拿早已准备好的一袋子东西给他,“这是我晚上刚熬的粥,还卤了几个鸡蛋。你妈妈现在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必须得在意着点,你明天一早用医院微波炉打一下,和妈妈一起吃。”

勖阳倒是也没想到自家母上大人这一把能这么给力,心里还真坐坐实实感动了一把子。

柯一维也没推辞,“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阿姨。”

“别客气,有什么阿姨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好。”

勖阳送他出去,再回来时看看时间,十点了。

家里但凡有一个人生病,全家就都是阴间作息,时间是没有任何概念的。

她叹息。

和母上大人简短报告了一下这一天的情况,再有气无力慢慢悠悠地卸了妆洗了个澡,和柯一维互道了晚安,勖阳真正上床睡觉,也得是十一点开外了。

人在极度疲倦的时候睡觉总是格外沉。但勖阳心里如同自有一只闹钟,转天六点半,她自动便醒来。

精神是亢奋的,头却还昏沉。没睡醒,整个人都混混沌沌。

她第一时间去摸手机,看柯一维是否有消息传来。

这一夜虽然不记得有做过什么梦,却也是在各种停不下来的思虑中度过的。怎么想都觉得还可以多帮柯一维做一些什么,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然后就睡着了。

那病房是个单间,设施条件都是顶配,柯一维这一夜应该不会太受罪吧。原来医院都有租便携床的服务提供,押金一百块按天去租,可惜昨天没想起来这个业务,他应该自己会留意得到吧。

勖阳对自己说,他只是比你小一些,并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他是你对象不是你大儿,你清醒点好不好。

……这也真是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