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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一维对开发动手能力特别是美容美发领域的兴趣目测是一发不可收拾。

勖阳在染发剂货架前流连忘返,想着挑一个合适的颜色回家DIY一下,就她现在这个长度的头发实在也没必要出去给哪家沙龙添麻烦,怪不好意思的。

然后柯一维小哥哥就开始兴奋,“回家我给你染。”

勖阳很是无语。

“……你昨天说给我剪,就给我直接剪性转了,你还要给我染?那我这个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染个头发能有什么技术含量。”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我保证能染好。”

“……回家再说。”

勖阳心想,姐姐我信了你的邪。

多大腕儿的艺术家都会在某一个领域体现出自己束手无策的一面,柯一维的那一面估计就在这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美容美发技能上了。

“那你多买一盒,我也染。”柯一维目测是真的挺期待。

“……你和我染同一个颜色?”小孩子家家的起什么哄呢。

“不行吗?”

“……那哪能说不行呢?”

既然如此,勖阳挑了两盒到谁脑袋上都差不多的深巧克力色,连同母上大人下旨要办的蔬菜水果丸子调味料一起,排队付款结账。

并不是周末,但队伍也排了很长。以往会很烦躁,会跑来跑去看哪个队伍的人少哪怕一个两个,甚至会直接弃货。来去如风,不肯停驻,对自己说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要流动起来流动起来不要停歇。而今随便哪个队伍都好,好像也没什么分别,反正在柯一维怀里一倚,随着人流慢慢挪动,时间就这么无所谓地浪费掉,也好。

收银员没有感情色彩地问:“先生您好请问有会员卡吗?”

“我没有——你等会儿,”柯一维冲着已经跑到银台另一端准备收货的勖阳喊,“媳妇儿,会员卡你有吗?”

勖阳脸烧起来,佯装不耐烦地喊回去,“没有!”

多无聊。但,很美好。

很安心。

就一直这样也好。没必要非得要回到刀光剑影的厮杀里。拼搏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是时候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勖阳对柯一维说:“我不报了。”

“不报什么了?”柯一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喔,职称吗?”

“嗯,不报了,”勖阳说,“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说得对,总有更合适的解决方式。如果顺利也行,但这种情况之下,也实在没必要非得和上面去硬碰硬。”

柯一维倒车入库,眼睛密切留意着,也还关心着她的状态,“真的吗?真这么想的?”

勖阳点点头,“是呀。事实就是报不上去呀。那就稳稳当当地退回来吧,免得让领导为难。”

柯一维不置可否,“总之我只要你自己能过得去就好。”

勖阳抓抓头发,“嗨,就那么回事儿。”

她是这么想的:人不能太过贪心,得到了一样,还非得去要另一样。虽然这“另一样”,也是在已经得到的那“一样”的基础上去要求的。能量是守衡的,人生在世,总该学会取舍。

眼下取哪样舍哪样,其实已经很明确了,实在没必要再拗个姿态去拧巴。

有人一心多用,同时兼顾好几样,要了爱情还要仕途,有了钱还想要名望;她不行。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年龄渐长,对自己越了解越能触及自己的边界。她一次也只能将注意力专注在一件事情上面,而眼下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就是和柯一维在一起的生活,就是柯一维。

这算是迟来的“恋爱脑”吧。那就是吧。谁一辈子还不曾为恋爱脑残一次,尽管晚了点,总比从没体验过好。

成人之美也罢。足够幸福满足,才能成全与退让。

“明天一早我就给陆总发个信息告诉她,也甭抻着了,她要态度就给她个态度,算我买个好也无所谓,”她挥挥拳头,给自己打个气,“就这么决定了!就是这样!”

柯一维看她这自言自语自导自演的挺有趣,也附和着逗她玩,“就是这样!”

俩人短暂又实着地吻了一下才下车。

勖阳合理怀疑是自己家老母亲迫切想要某人来家里吃饭,所以才使了这么个策略,让他们在晚高峰去挤超市买些有的没的,然后自己在家里蒸了一锅大螃蟹。

一进门就香气扑鼻。太过分了,还说等菜下锅呢。

“怎么想起今天蒸螃蟹呢,不年不节的?”勖阳一看见海鲜就俩眼放光,“下星期过节吃多好,还热闹。”

“非得过节才吃呀?平时不能吃呀?穷讲究事儿真多,”卢英马上怼她,“我是给小维准备的,你爱吃不吃。”

这偏心眼真是令人发指。

勖阳扭头把正在和福星儿亲热的柯一维往外推,“你走吧,你一来家里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柯一维嬉皮笑脸,“我给你说说情。”

这大概是所有亲闺女都要面临的宿命。

做对象爱吃的,看小伙子哪儿哪儿都好,连自家的狗都能叛变。

勖阳悻悻地想,这要是我爸在,肯定不能这样。

这个念头来得太突然,一瞬间让她失了神;也来得太猛,像一口白酒下去,初始不觉,入了腹便触底反弹,撞得眼眶生疼。

她奋力把涌上喉咙的那一口心酸压下去。

这个操作倒是比之前熟练了,也容易了。

“进来呀!你在门口傻愣着干嘛?”

“这就来。我去换个衣服。”

回到现实中来吧勖阳。

她借着换衣服一头扎进自己房间,迅速而克制地哭了几分钟。双手捂着眼睛,也没有开灯。

这个情绪,已经很久没有了。原来想念不止会出现在难捱的关头,人在快乐满足的时候,对亲人的思念反而倍加艰涩。

一切都好了,该有的都有了,眼看日子就要回暖,怎么你却看不见了呢。

可以了勖阳。不能再哭了。

不能把这份来之不易的美满哭没了,你要惜福。

柯一维帮着卢英忙活饭桌,一抬头发现换了身家居服的勖阳神色不太对,眼睛也红红的,也并没有多问什么,若无其事又别有含义地抚一下她的头。

勖阳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能被妈妈发觉。

娘儿仨这顿饭吃了蛮长的时间。磕螃蟹这种硬壳食物就是麻烦些,又必须得配点酒驱寒,边吃边聊,吃到了八点多才算告一段落。

俩人在厨房收拾,让卢英回屋休息。

勖阳嗔怪:“又要开车,还要喝酒,一会儿怎么回去?”

柯一维不以为然,“我打车回去呗,还是把小白放你这儿,明天我再打车过来接你。”

“……你不嫌麻烦啊?就这一辆车倒腾来倒腾去的。”

“有什么麻烦?本来就说小白给你开的,马上也放假了,万一阿姨要出去玩呢?就放你家吧。我也不是没有车开。”

一说假期就呼吸加速,“哎呀放假还能有时间出去玩吗?放假再说放假的吧。”

柯一维见她紧张,更加想逗她,“见家长倒计时,开心不开心?”

勖阳抬起胳膊肘怒怼,“一边儿去。”

想了想,“要说我妈也是多余,都说了放假你就来的,今天还这么迫不及待叫你来吃饭,这是怕你没饭吃是怎么的?这都在家吃了好几顿饭了,下礼拜那一次所谓的‘吃饭’,那还有啥意义啊。”

“有意义啊,那是正式来家里过节啊,阿姨看来是很重视仪式感的,”柯一维倒是能充分理解,毕竟他也算有点相关生活经验,“你家里人多吗?”

“也没有很多,我妈这边三位姨妈,我爸那边还有两位姑姑,不过平时也很少走动,”勖阳洗完碗,擦擦手,“你来家里时,估计我姨妈们会拖家带口过来。我姨妈们人都挺好的,再说了,我对你也完全没啥担心,你就正常表现就好了。”

柯一维有心逗逗她,“万一我演砸了怎么办?”

“你又不是我淘宝淘回来的男朋友,还能‘演’砸了?”勖阳哼一声,捏捏他下巴,“要是真演砸了,那我就找卖家投诉,退货,包赔损失,开支票。”

柯一维失笑,“你这是怎么着都得绕到开支票这事儿上来是吧?”

“对呀。”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值钱?”

“好么,太值钱了,无价之宝。”

柯一维摇摇头,没法聊了,真心没法聊了,这女的俨然已经掉进了钱眼儿里。

勖阳发现自己就胆小怯弱到,完全不敢反问他一句“那如果我表现不好呢”。

两人又陪卢英看了会儿电视。

柯一维本质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只要不是与她单独相处,仍然还是不多话的,只是默默坐在她旁边,有问才有答,非常乖巧。

卢英很开心,肉眼可见地兴奋,从吃饭时就一直拉着柯一维说话。柯一维也很耐心地陪着聊天。

妈妈开心,勖阳就开心。

结果到底还是她开车送柯一维回去。

本来是想偷个懒的,怎奈母上大人一声令下,“又有车,你又会开,就送小维一趟呗,还打车花那冤枉钱干嘛?”

太后发话,哪敢不从。

总之是闺女有了对象,亲妈就可以不认亲闺女了,直接认领那半拉儿子。

柯一维那家伙一关车门就得意洋洋,“哎呀,能享受专车待遇真是太好了,以后我就可以想喝酒就想喝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反正我有车接送。”

“你想不想挨顿揍啊小朋友。”

“别这么暴力啊。”

九点以后,越接近柯一维的家,车子就越好开。路上已经很清静了。

要不是实在不早了,柯一维绝对不可能就让勖阳送到楼下而已。

“那明天我还是快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

“明天还是你开车。”

“也行。”反正中途换人。

柯一维握着她的手,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你刚才吃饭前是怎么了?为什么哭?”

情绪这个东西就是很贼。没有人关注,很快就能过去了,自己怎么着都可以消化;可一旦谁过来,小心翼翼地试探一声,立即就如溃决的山洪,马上倾泻而出,奔腾而来。

勖阳眼神闪了闪,“我忽然想起我爸了。”

完全不受控制地,两颗泪珠就从眼中掉落,滑过脸庞,砸在衣服上。

柯一维摸摸她毛茸茸的头,轻轻一带,就把她拉到怀里。

他静静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让她哭。

太美好的时刻,人也是有些诚惶诚恐,情绪容易波动,会生怕当下的美好稍纵即逝。

过了一会儿,勖阳从柯一维怀里坐起来,抹抹眼泪,“我好了。”

柯一维点点头,手还没有从她脖颈上离开,“回去专心开车。”

“嗯。”

“开慢点,别着急。”

“好。”

“那到家给我信儿。”

“知道了。”

他又吻了吻她的侧脸才放开她。

“别胡思乱想。听话。”

勖阳点点头,“那我走了。”

回家的路上几乎看不见连着的车了,比来时少用了将近十分钟。

母上大人还没睡,好像在特意等着她回来。

“我刚才想起你爸了,”卢英对女儿说,“就突然间的,我还真没刻意想,就是吃饭那会儿,突然一下子,我就想起你爸了。这顿饭我心里难受的啊,我就是一直装得没啥事,其实我转过脸去就能哭。”

于是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就想,小维这孩子这么好,你爸怎么就看不见呢?”卢英抽泣着说,“其实就是这一年,他怎么就得走那么急,再等等就不行?现在都挺好的,你爸真就是没有这个享福的命。”

勖阳这也终于再忍不住,也不想忍了。母女二人相对垂泪。

哭这个功能,除了少数表演型人才,多数人还是很挑剔它发生的时间地点和人物的。环境很重要,要足够安全放松;对象很重要,要充分可靠。

不相干的人,何须表露任何情绪。官方态度,自然精致端方,无懈可击。

“妈,咱们会越来越好的,”勖阳安慰妈妈,“咱们已经很好了,我爸他看得见,他都知道的。”

“对,你爸什么都知道,”卢英点头,“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