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握着双刃的手颤抖着。
“还真硬啊。”他咬牙看向了远处体型膨胀了数倍，龟壳上布满充斥岩浆的裂纹的龙形生物，从甲壳背后的裂纹里，伸出来的是一双挥舞着的布满血丝的火焰双翼。
已经激战了数个小时，伊恩还是没能将它成功击杀，它原本的防御力就远比当初的深海之愿贝壳要高，且如今进入了暴怒状态，光是吐息足以融化任何黑级下位的生灵。让伊恩疑惑的是它的力量似乎并不全是来自于本体，应该借助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伊恩躲在满目疮痍的山脉某处喘息着，感知中远处一道巨大的光线从某处射来，他本能地闪开，身后的山石瞬间尽数被光束穿透，化作了灼热的岩浆。
伊恩在山谷间闪转腾挪，光线四射下造成了天崩地裂的景象，随之而来的是陨石般巨大的火球，自从它进入暴怒状态飞起来之后，伊恩便回到了地底与之周旋，原因是在空中闪避的消耗太大。他打算尽量闪避拖时间，毕竟怪物的体力也不会是无限的。
在狼狈地闪躲了许久之后，暴怒的怪物终于扇动焰翼俯冲了下来，伊恩咬牙握紧了双刃，全身肌肉先是放松下来，随后猛然一蹬地面加速飞起。
“流云返！”
“叮叮叮叮叮！”一连串刺击直取怪物的眼睛，然而与坚硬的离谱的瞬膜相碰下却没有取得太多成效。
怪物的血盆大口张开，伊恩甚至能清晰看到深红色的喉咙深处酝酿的火光。
他咬牙收起双刃，低喝一声双手抓住了怪物的上下颚，佯装向外撕开的下一秒猛然一合。
怪物的牙齿穿透了自己的下颚，伊恩嘶吼着不让它张嘴，同时催动力量开始了疯狂的旋转。
怪物飞行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伊恩怒号着加速旋转，同时一人一龙向地面化作流光般坠落而下，坠落的速度太快，与空气摩擦间周围甚至冒起了火光。
“喝啊！！！”伊恩在接近地面的瞬间摧毁了构造体躲进了神域，而怪物则是旋转着狠狠撞击在了坚硬的岩石中，甚至半截撞入了钢铁般坚硬的深红泥土里。
神域之中的伊恩在空中没有减速，他没有犹豫地开始了构造，在离开神域的瞬间取出了双刃，以原本坠落的姿态出现在了怪物上方，继承了方才的坠落速度冲向了怪物。
手中双刃燃起了白色的光芒，这是蕴含时间附魔力量的一击。
正要从地底抬头反击的怪物感觉到身体一滞，下一刻便被双刃一同扎进了左眼。
不对，没有完全击穿！察觉到不对劲，伊恩果断收起双刃格挡。
怪物的尾巴狠狠抽在了双刃上，伊恩喷出一口鲜血。被拍进了远处的山峦，“轰隆”一声，山体冒起了森森红雾，伊恩坠落在地。
只见怪物左眼流出了冒着滚烫热气的血液，痛苦地在原地挣扎，受伤的眼睛在火光包围下逐渐开始愈合。
伊恩这才注意到它腹部竟然睁开了两只岩浆色的双眼，上面被刺穿近半的头颅竟然不是要害。
他拿出黑级血晶石开始吸收，严重的伤势在黑雾包裹下飞快地好转。
怪物也没有妄动，它也在回复伤势，同时紧紧盯着伊恩身边涌动的黑雾，眼神闪动了数次。
伊恩深深呼出一口气，再度握紧了双刃：“再来……”
然而怪物则是一顿，随后朝着某个方向虔诚地跪了下来，闭上了四只眼睛。
伊恩眼神警惕地将感知蔓延向那边，随后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一道黑色光华下一秒便由远及近，来到了战场上空。
身着黑色长裙，头顶是两只龙角，冷酷的绝美面容仿佛拒人千里之外，完美的身材找不出半分瑕疵，裸露的洁白小腿在空中驻足。
伊恩一愣，不确定地喃喃道：“血月？”
她抬手一挥，一道致命的黑色晶光射向了伊恩，伊恩立刻凝重地将之格挡，然而上面的能量之庞大远超他想象，原本就有伤在身的他立刻喷出一口鲜血，摇晃了一下没有倒下。
天空中的女子优雅地收回了手，她皱了皱眉看向了那边的怪物。
怪物的体型忽然开始缩小，变成了一个半跪着的，嘴角有着血迹，身上满是伤痕背着甲壳的红发女子。
她瞪了伊恩一眼。恭敬地抬起了头：“参见女王。”
黑衣女子微微点头示意。
认错了么，伊恩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挺直腰板看向了她。现在的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也不能坐以待毙。
突然有个细若蚊蝇的熟悉声音在伊恩耳边响起：“配合我。”
伊恩眼神一动，随后佯装要逃。
黑衣女子一伸手，一个黑色的晶体囚笼顿时笼罩向伊恩，与刚才的攻击不同，虽然架势看着猛烈，但实际能量只有堪堪的黑级。
伊恩立刻装作无法挣扎的痛苦模样，在笼中昏迷了过去。
黑衣女子嘴角抽了抽，随后说道：“他是本宫的食物，本宫会惩处他，你回去养伤吧。”
“是，女王大人。”红发女子愤然瞪着伊恩，这个被女王盯上的猎物竟然逃了出来，还打伤了自己！
她忍下怒气，身上的伤势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基本复原，速度令人咋舌。
她怒吼一声的同时又化作了带甲壳的龙族生物，一步一步让地面震颤着离开了。
确认她离开之后，伊恩悠悠睁开了眼睛，只见身边的黑发女子似乎在逞强带着自己去深入血原的某个地方。
“血月？”
“嘘。”她赶忙比了个手势摇了摇头，让伊恩不要起来。
伊恩面色古怪地继续装起了昏迷。
随后不久，几道强悍地让人头皮发麻的感知绕过了血月，狠狠剐过了伊恩的身体。
伊恩本能地汗毛耸立，他才知道血原深处竟然隐藏着这么多可怕的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身边血月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
睁眼起身，伊恩看到的是一座深蓝色的城堡，年代似乎已经非常久远了，不过保存得相当完好。
身边的晶体牢笼自行破碎，化作黑雾融入了血月的身体，只见血月额头见汗，方才成熟的躯体竟然变得青涩了几分，变成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女。
感受到她的虚弱，伊恩拿出了自己仅有的最后一颗黑级血晶石递了过去问道：“血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血月没好气地一瞪伊恩，随后接过了血晶石：“本宫倒是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一堆问题想问。
从城堡里出来的青兰看到了这一幕，意外之下赶忙跑了过来：“咦？伊恩大人，血月姐姐！你们……”
“哼，先进来，一会儿再跟你算账！”血月不满地昂着头走向了城堡。
伊恩打量了一圈，随后跟着二人走进了城堡，很快来到了类似客厅的地方。
“你这里大是大，问题是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啊，看上去也太单调了吧。”看着这座只有深蓝色的城堡，伊恩忍不住吐槽道。
血月叉着腰转过身来：“哼，你在教本宫做事？”
“我哪敢啊，那个七歪八扭的柜子不会是你做的吧？”
血月看了一眼那边，脸色微红地移开了视线。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是又怎样！”
“唉，你这手工问题很大啊……”
“给本宫闭嘴，快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坐在晶体沙发上，血月叉腰质问道。
伊恩“嫌弃”似地坐在了她对面：“我来这里自然有事要做，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那个红发女是谁？”
血月不满地哼了一声，青兰已经沏好了茶带了过来。血月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谢谢，你先去休息吧。”
“好的姐姐。”青兰放下了两杯晶莹的绿茶，微笑着行了一礼离开了。
打量了一下晶体杯里的茶叶，伊恩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血月：“好啊，我的茶你都敢偷，看来该长的地方没长，你这胆儿倒是长肥了。”
血月身体颤抖，半晌露出了虎牙大吼道：“伊老黑！本宫忍不了了！”
她一个猛扑按到了伊恩，用力掐住了伊恩的喉咙上下摇晃。
伊恩顾不得感受她身体的柔软，只觉得身上的伤势传来了剧痛，赶忙装作要打喷嚏。
血月一下子嫌恶地跳开了，看到的却是伊恩带着从容微笑的脸庞。
“你！”“我知道你有洁癖。”
“哼！！”
“好了，茶叶的事情我不计较了，你告诉我你和青兰为什么会到这里，你们不是去寻找青兰所说的那个地方了吗？”
血月整理了一下裙摆，红着脸坐在了伊恩不远处：“不告诉你！”
“那茶叶还是算一下价格好了……一斤茶叶……”“本宫说还不行嘛！”
“这才对嘛。”
血月忍住了喷薄的怒火站了起来，眼角忽然泛起了点点晶莹：“本宫找到了又怎样！赤兰已经回不来了，她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伊恩：“你根本就不知道，都是因为本宫，都是本宫当初那么做，才害死了她们……本宫，本宫……”
她双手捂住了脸庞低下头去，双眼泛起了不自然的红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伊恩有些后悔自己的追问，他正色道：“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不过很感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在了猎骨队手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恐怕……”
血月闻言一顿，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他看向了笑容有些苦涩的伊恩，默默走到了伊恩面前，眼泪汪汪地问道。
“猎骨队……你和神主交手了？”
伊恩摇了摇头：“我灭了一支猎骨队……”
“切，骗人的话本宫才不会信。”血月把头扭向了一旁。
伊恩从物品栏拿出了一张纸巾递给了她：“信不信由你，把眼泪擦掉吧，明明很好看的，哭成这样可就变丑了。”
血月一怔，本想拒绝，却看到了伊恩目中的后怕和感激。他没有说谎。
她伸手接过了纸巾，擦掉了眼泪。
“鼻涕别忘了。”伊恩忽然提醒道。
“才没有！”血月被他逗得想笑，哭笑不得地在他胸口锤了一记。
伊恩闷哼了一声，伤口被锤一下还是很痛的。
血月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赶忙问道：“你……你没事吧？你胸前的龙鳞呢？”
伊恩摇了摇头：“我没事……送人了。”
血月面色变了数次：“送人了？”
“是啊，她比我更需要龙鳞。”
“你是笨蛋吗！那龙鳞可是救了你的命啊！上次若不是它护住了你，你早就被那一枪杀死了！”
伊恩有些意外，随后释然道：“是吗，那太好了。”
“你真的是个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啊，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吗！”血月才拭去的眼泪再度涌了出来，她忽然的模样让伊恩心中某处被刺痛了。
她变了，也会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了。伊恩心里如此想道。
伊恩叹道:“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更不想见到其他人死去啊。”
血月忽然伸手抓住了伊恩胸口的衣服，眼泪滴落在他的身上：“正因为这样，你战斗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夺走别人的生命对你来说，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你为什么还要拼命去战斗，就连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吗？”
伊恩闻言一顿，心中某处狠狠地被谁揪住了似的压抑，他眼眸低垂，没有回答。
血月忽然失去力气似地把头靠在了伊恩身上，声音的震动透过了龙角，空气和骨骼传入了他的大脑。
“人类，你知道吗，从前那个我，根本不在乎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存在，‘本宫是最高贵的生命’，‘本宫是唯一的’，这就是当时的我真正的想法。其他生命对我而言，只是食物和摆设而已……我一直都很严格，哪怕是对青兰和赤兰也是……可无论我怎么责罚她们，她们总是温柔地看着我，服侍我，包容着我的任性……”
“可是你不一样，你在乎生命，哪怕是远比你弱小的，只要有人向你伸出手，你就不会拒绝……甚至为了谁豁出自己的性命你也在所不惜……本宫曾觉得这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卑贱的生命没有存在的意义，可是自从遇到依一的那一刻起，本宫才知道，是本宫错了，任何生命都有存在的价值，他们都是唯一的存在。而你，是胆敢闯入本宫生命的唯一一个雄性，对本宫而言，你也是特殊的存在，你知道吗！”
伊恩没能回应血月这份懵懂的情感，他做不到。
“虽然你一直提防着我，故意疏远我，气我，是因为你在害怕，对吗？”
伊恩沉默着，无法否认。
血月苦涩地笑道：“因为你为了那个人，宁愿付出你的一切，可你却偏偏遇到了我，我知道的，你想杀死我，可是你却下不了手。”
她原来知道么……伊恩的双手颤抖，咬牙道：“血月，别说了……”
血月伸出手掌，轻抚着伊恩的脸庞。
“对本宫而言，你是很特别的存在，是你从神主手里救了我，但你却在某一刻开始躲着我，疏远我，是因为某种缘故，你必须杀了我，对吗？”
伊恩的眼角浮现出了点点晶莹，他深埋的情绪被一点点挖开，再也隐藏不住。
他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而下：“啊……是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这里唯一的旧神会是你！我又为什么会遇见你救了你，如果要我亲手杀了你……我……真的做不到……”
血月眼神前所未有地温柔，眼底带着一抹幽怨，一抹羡慕：“伊恩，看着我，看着本宫的眼睛。”
她用双手将伊恩的脸庞轻轻转向自己，伊恩看向了她：“本宫答应你，这条命只属于你，可是本宫必须必须为过去的罪孽负责，本宫必须杀死神主，等到神主死了，请你亲手杀了我，可以吗？不，这不是请求，是命令，这是本宫的愿望，不许你反驳。”
“血月，可我真的做不到。”伊恩抓住了血月的手掌远离自己，闭上眼咬牙道。
“你做得到的，因为那个人对你更加重要，不是吗？”血月缓缓收回了手，站在了伊恩面前露出了笑容。
伊恩脑海里浮现出了莉亚的笑颜，那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存在。
血月再度伸出手，轻轻擦掉了伊恩的泪水：“答应本宫……这是本宫如今唯一的愿望，也是你为了她所必须要做的事，不是吗？”
伊恩看着她的目光沉默半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血月哀求似地说道：“答应我，伊恩。答应我……”
伊恩心中的痛苦难以言表，他深呼吸了两次，声音颤抖：“……按照约定，我会帮你杀死神主，一切结束之后，如果没有其他办法，我会亲手……杀了你。”
血月忽然温柔地笑了：“也许我们也到不了那个时候，神主比那时又强大许多，如果本宫失去理智暴走的话，你就用它刺穿本宫的心脏。”
血月将尾巴伸到两人面前，从上面忍痛摘下了一片最为晶莹的逆鳞，她的气息一下子虚弱下去，晶莹的逆鳞在她手中被黑五包裹，逐渐化作了一柄小巧的匕首。
她手指轻握着匕首的刃，将他递给了伊恩。
此刻的伊恩心中无比痛苦：血月也好，亚莉也好，如果为了莉亚，自己注定要杀死她们的话，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可若是什么也不做的话，亚莉就会像那时一样陷入无比痛苦的境地。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伊恩深吸了一口气，将匕首收起，眼底浮现出了一抹坚决：“如果没有其他的办法，我答应你。”
血月点了点头，释然地一摆尾巴，忽然身体一软倒了下去，伊恩见状立刻扶住了她，轻叹一声将她放在了晶体长椅上。
系统里的匕首名称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女王的逆晶匕首（唯一）
暴击伤害+500%
血色之月承载记忆，虔诚者颂唱古谣。
谁的目光穿破天际，凝视着苍凉大地。
匕首在物品栏里显示的是带着血色边缘的白字，名称上甚至萦绕着月光似的白色光华。
毫无疑问，这是伊恩首次接触到唯一级别的装备，他从没料想过竟然还有这样的装备存在。
只不过它承载的太多太重，不像是游戏里获取极品装备那样只有单纯的满足和喜悦，如今这把匕首，承载的是伊恩怀着无尽痛苦许下的诺言，以及血月的生命。
其实在见到黑雾的那一刻起，伊恩就已经联想到了海神，他深切怀疑过这些雾气状态的能量和旧神有关，血晶石也是如此……在救出血月的时候，他已经猜到血月很可能就是一尊旧神，然而他怀着希望让血烟去调查，得知这片世界很可能就根本没有其他的旧神存在……所以他心里其实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
血月是罪域唯一的旧神。
从那一刻起，他就在有意无意地疏远她，但面对这个被自己拯救了的，又救了自己的傲娇少女，他根本没办法抉择。因为她不是敌人，她的生命，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沉重之物。
然而世界是残酷的，伊恩不得不面对现实。
看着伊恩下定决心的哀伤的眼神，近乎昏迷的血月露出了释然而孤寂的笑容。
那是如同明空中血月一般皎洁的笑容，永远印刻在了伊恩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