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咆哮着如同饥饿的困兽，它能轻易冻结弱者的骨髓，将之化作万年不变的冰雕。
只有真正踏入了所谓“强者”行列的生灵，才有资格踏入这片被无尽冰川覆盖的神秘区域。
这里，是神之国“禁区”之一。
永夜冰原。
有着深蓝色鳞片的强大生物轻易隔绝了外界的冰寒翱翔于漆黑的夜空，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天赋的正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强大族群。
龙族。
那是一只成年的巨龙，光是气势便足以令万族胆寒。
如今它背上囚禁着罪大恶极之人，要将他们送往那个地方。
巨龙眨眼远去，下面渺小的伊恩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远远望着天际，算是开始理解了为什么沫然将这里称为“地狱”，那些囚徒将被送往的，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罪者之域么……”
他暗暗提醒自己要更加警惕才行，否则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伊恩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
伊恩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切动静，毕竟他要依靠自己黑级的力量抵御严寒，在神之国人看来自己外表上就是一只行走的丑恶魔怪，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所幸巨龙过后，这里再没有任何生物出现，有的只是万年寂寥的坚冰，反射着无声的夜色。
罪者之域还有十几分钟开启，伊恩已经来到了这个被神秘黑红色结界笼罩的区域，他深吸一口气，拿着“钥匙”警惕地踏入了其中，“钥匙”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将伊恩包裹在内，他顺利踏入了结界之中。
伊恩确认四周没有敌人之后望向了远处，斗篷下的眼神仿佛被冻结一般凝固了。
这是一座巨大的山谷，他立身于半山腰的某处。
至少有千米高的四座可怖冰崖分别占据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如同鬼斧神工一般的山崖拱立着中央的巨大白色神殿。
冰崖尽数由深蓝色的坚冰构成，面对神殿的崖壁上，密密麻麻刻画着数不清的神秘魔法符号，这些魔法符号依照某种规则凝结成了四条巨型锁链，延伸向神殿最中央裸露的祭坛。其规模十分庞大，令人咋舌。
伊恩定睛望去，只见竟有大大小小十几只巨龙匍匐在祭坛四周，体型庞大的巨龙在祭坛上却显得如此渺小，可见祭坛之规模。
祭坛通体雪白，如同羊脂玉一般却隐隐散发着远远超出超阶魔石的能量波动，材料伊恩闻所未闻，他暗暗计算了一下神殿的规模和其中蕴含的能量，而后心脏漏跳了一拍。
哪怕只是一根柱子里的能量完全爆发，就足以轻易摧毁整座凯撒之眼。如果要去比喻的话，大概每一根柱子都像是一座核电站，必须小心使用。
整座神殿蕴藏的力量更是难以想象，伊恩深深感到了作为单一一个生灵的渺小。
也许神境之下，皆是如此。
伊恩握紧了双拳，想起了莉亚和亚莉的模样，狠狠掐灭了心中涌起的懦弱和畏怯，就算前面真的是地狱，为了她们，伊恩也也一定要去。
他拉了拉帽檐，向着祭坛行去。
一只提醒最为庞大的黑鳞巨龙匍匐在距离祭坛最近的地方，他若有所感地抬起了硕大的头颅，睁眼向着伊恩的方向看了一眼，竖瞳中流露出了一抹意外，随后再次闭上了双眼。
伊恩来到了祭坛附近，引起了诸多龙族的注意，他这才看清那些囚犯处于沉睡状态，恐怕就连意识都已被特殊的囚笼禁锢，连自己在哪都无从得知。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伊恩也不担心龙族会对自己动手，若是逸散的能量破坏了神殿的平衡，恐怕半个神之国北域都会化为乌有……也许并不会，毕竟这里还笼罩着等阶未知的结界，被毁灭的只会是结界内部。
龙族们只是好奇或是讶异地看了伊恩一眼，便再次伏下了头颅。
伊恩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小绿的身影，他暗道可惜，虽然不知道小绿去了哪里，若是能在这里遇见故人的话不免能安心一些。
他收起杂乱的想法，悄然把“钥匙”印记握在掌心，一步步走向了祭坛。
按照时间来看，罪者之域还有五分钟开启。
伊恩穿过了身边一座座小山般的巨龙，巨龙们似不在意地散发着庞大的威压，然而伊恩却闲庭信步地走到了祭坛不远处，他看到了那只黑龙，心中没来由地发出了预警。
极度危险。
这绝对不是黑级生物所能散发的气势。
伊恩深呼吸了两次，走到了它小屋般的头颅旁边。
“前辈，初来乍到，能和我说一说罪者之域的事情吗？”
黑龙紧闭的双眼上，瞬膜刹那睁开，一双漆黑的竖瞳下尽是血色，这是一只血瞳黑龙。
伊恩感受到了针刺般的锋利视线，皮肤甚至隐隐要被划开一般。随后是如渊般的庞大压力。
如同身上压了数座沉重的山岳一般，他的皮肤甚至沁出了血滴，但他神色不变，直视着这条黑龙。
他感知到其余的龙族纷纷有些骚动起来，仿佛自己的做法触怒了他们。
就在压力即将达到极限时，血瞳闭合了。压力也如同幻觉一般消失一空。
伊恩身体一轻，甚至差点飞了起来。好在他控制住了。
黑龙发出了威严男性的声音，带着几分君王之气势：“已经数百年了，竟还有‘独行者’降临。”
“‘独行者？’”伊恩不解，阿撒托斯除了这次的目的之外几乎什么也没说，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既然现在有难得的机会获取情报，伊恩自然不会放过。
黑龙微微有些意外：“你似乎不了解内情，不应如此。”
伊恩无奈地摊了摊手：“我真的不知道，能请您为晚辈解惑吗？”
黑龙微微抬头看向了祭坛中央，又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漆黑夜幕，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不应如此……”
时间只剩三分钟不到了，伊恩有些无奈道：“前辈，我愿意用一些您需要的东西换取情报，我真的想知道关于罪者之域的事情。”
黑龙漆黑深邃的瞳孔转向伊恩，随后咧嘴一笑，口中硕大的利牙交错，伊恩感受到了森森寒意。
“真有意思，不了解内情的‘独行者’。你叫什么名字？”
“前辈，我叫伊恩，入口会怎么开启，这些囚犯来自哪里？罪者之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您就随便说说也好啊。”
“伊恩……陌生的称呼。我在他族的称呼里，名为龙尊，若你还能活着出来，我会送你一份礼物，但不是现在。”
伊恩有些怀疑人生了，龙族的思维方式和人类差别有那么大的吗？他根本不想要什么“礼物”，现在的一点情报都能让他活下来的机会增加几分。
龙尊似笑非笑地闭上了眼睛不答。
伊恩只好放弃，跑到了第二大的那条深蓝色巨龙身边晃了晃。
“前辈您好，刚才我们一路的，请问……”
巨龙发出了中年女性的声音，很是高傲：“人类，滚开……”
伊恩一叹：“真不友好……”
他再次尝试了几次，剩余的龙族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只能恭敬地趴在那里。
时间只有十几秒了，伊恩放弃了。
他走到黑龙身边盘膝坐下，学着它看向了祭坛空荡荡的中央。
就在心中的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伊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没错，停止了，身边巨龙的吐息也静止了，空气中的冰粒也停滞了。
可偏偏他的意识确实清醒的，像是经历着荧幕里的子弹时间一般。他微微一愣，这是怎么了？
仿佛只有自己在这片凝固的时空中思考着。
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伊恩主观上的三秒。
三秒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伊恩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其他的某种因素所导致的。
也就是伊恩恢复的瞬间，身边的黑龙忽然瞪大了双眼，血瞳中满是惊疑地看着他，然而此刻时间已到，只见周围积蓄了许久能量的四条符文锁链竟延伸交汇在一起，庞大的能量波动瞬间化作神秘的光晕吞噬了一切。
伊恩在一片能量之海中犹如一叶孤舟般沉浮，无法移动，无法思考，无法判断。
“这是……在传送吗……去哪？”
这是伊恩在开启的瞬间竭尽全力留下的思考痕迹。
他几乎失去了意识，恍惚间看到了一抹黑色的光芒从远处射入了自己的怀中。随后是一抹一闪而没的白光。
……
精灵圣地，圣树之巅的树屋内。
此时正是凌晨，小艾睡不着地抚摸着手中伊恩的玩偶，她忽然心有所感地看向了窗外，喃喃道：“团长……是你吗？”
她扇动着翅膀追了出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圣树繁茂的枝叶遮蔽了夜空，点点碧绿的柔和荧光环绕着树杈，渐渐被小艾所吸引。
“团长……”
她指尖缠绕着碧绿荧光，抬头望向了明月，只觉得心中一片寂寥。
“他的心里，真的装不下我吗……”
藏心塔。
一座培养舱缓缓开启，一个赤身少年在机械手臂的帮助下穿上了白大褂。
他迷茫地睁开了眼睛，握了握拳头有些迷茫地说道：“年轻的感觉真好，我成功了吗，我的学生，谢谢你提供的那么多能源。”
Q版终南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相视道：“科学是没有尽头的，不是吗？”
少年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握紧了手掌，甩了甩充满活力的长发：“终南以北，即是起点。从今天开始，我便叫以北吧。”
以北伸手一挥，培养舱上方的天窗缓缓打开，他沐浴着月光，神色间露出了一丝怀念和悲伤。
“如果我能早一点成功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离我而去了呢……”
终南闻言神色复杂地转过身去：“终究还是不行吗！”
他身后的以北突然捂住了头颅痛苦地跪在了地上，一旁屏幕上稳定的体征一下子紊乱起来，眼看就要死去……
“啊啊啊，我是终南，我是以北，加利尔，你已经死了！”
Q版终南眼神一叹：“终究还是宿命……”
他再次准备用机械手摧毁这具身体的时候，只见一点火苗不知从哪窜上了以北的身体，随后将之引燃。
以北整个人忽然沐浴在了熊熊烈火之中，本已变成焦炭的身体碎裂开来，露出了新生的雪白皮肤，Q版终南见状赶忙用机械手将他拉进了培养液中，让他的身体贪婪地吸收起了营养，片刻之后他干瘦的身体便再度饱满了起来，肌肉轮廓分明，宛如新生。
他睁开了眼睛，眼底只有深深的沧桑和感慨。
“所谓科学，竟能如此，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Q版终南警惕地看着这个有几分陌生的男子。
“你……”
“我是你，也不是你，你可以叫我加利尔，也可以叫我以北。”
Q版终南身影闪烁了几次，无力地坐了下来：“我打破了科学的禁忌，这便是报复吗，科学的尽头是否真的是神学呢？”
以北伸手，一片洁白的火光准确地烧掉了脚下的灰烬，他环视四周，拿了一件新的白大褂穿上，两手插进了口袋道：“禁忌什么的，不过是伦理道德的一条线而已，都是人为制定的，既然你已经在这条路走到了所谓神之上，又何不将之划去呢？我现在能看到，在你们的历史上，正是一代代人不断突破着束缚，你们的科学才能走到今天。”
“你……融合了我的记忆？”
以北摇了摇头：“是你在濒死时本能地选择接纳了我的不灭意识，以你记忆中的描述来看，可以说是量子纠缠现象，即便是你的克隆体，也不愿意如此轻易的死去，即便是放弃了信仰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所谓的神学……我说这些自然不是为了动摇你。”
以北的目光看向了屏幕上的数据，走到电脑面前敲击了几下键盘，看向了那三个编号为000，001，002的绝密文件。
“我是第四个吗……”
“是，也是最后一个，我已经没有再克隆自己一次的想法了。”Q版终南无力地说道。
他打开了000文件夹，看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001也如此。
002也如此。
“你还真是不愿意就此死去呢，这一点我截然相反。”以北摊了摊手。
Q版终南叹息了一声：“我不了解你，你可能活过了无数岁月却惘惘而终，我却不同，我想把生命中每一秒都献给我的理想，献给科学，即便是放弃了身为科学家的信仰也是如此，纵使我接纳了你三次，但都失败了不是吗？”
以北关掉了文件夹，眉宇间攀上了一抹死寂。
“不，你只接纳了我一次。然而即便是又一世，我也早已没有什么欲望和希冀了。”
Q版终南看向了头顶的月亮：“既然你的她回不来了，我也回不去了，你我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呢，我们……都有个好学生，不是吗？”
以北愣了愣，随后露出了微笑：“你说的不错，那么我就放下身为加利尔时所背负的那些吧，当我的学生……不，我的孩子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还会站在他的身旁，曾经我没能帮上他，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这具身体对你的克隆体而言最多也只有几十年寿命，可也不再是了。”
他说话间气势猛然攀升，以往的神秘桎梏再也不复存在，红级……黑级……白级。
无形波纹在整个沼泽和山脉散开，一切寂静无声。突破的波动被以北压制住了，在荒凉的区域里无人知晓。
起南突破了困扰自己无数岁月的桎梏，眼中依然平淡，双手插袋收回了看着月亮的目光，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好了，我们继续跨域通讯的研究吧，一加一不一定等于二，不是吗？”以北收起了气势，走出了这个房间，而后一弹指。
白焰无声吞噬了这个房间，将之化作了虚无。
Q版终南虚影在他身旁重组，沮丧地说道：“我的手啊，你好歹让我把手带出来啊！”
“忘了，重新做几只就行，能源和材料的事情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了，如果你喜欢，给你做个未来战士T750的合金身体也不是不行。”
“别擅自翻看我童年的记忆！”
“哈哈……”
以北笑着和终南虚影离开了，这一切没有任何人知道。
神之塔。
亚莉在自己的房间中小声抽泣着。
“都是假的，我的过去都是你编撰的，为什么！为什么！”亚莉冲了过去，挥舞着小拳头打向了他。
穿着一身漆黑铠甲的男人静静伫立在她身前，没有靠近，也没有躲闪，只是任凭亚莉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你的爱也是吗？”等到亚莉累了，念故开口沙哑地问道。
亚莉愣住了，泪水滴落在地上，溅起成一朵朵晶莹的花。她无力地垂下尾巴摇了摇头。
“人家不知道啊，那种事……”
“我即便能欺骗你的过去，却没有能力编撰你真实的情感，过去对于你而言，真的重要吗？哪怕那是让你痛苦的，让你无法释怀的。”
亚莉无力地坐在了床边，说不出话。
“哪怕真实的过去充满痛苦也好，悲伤也好，这些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你知道如今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你却又逃开了。不是吗？”
“我……”
“找回你真实的过去，你就能坦然面对他？”
“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亚莉，他爱的不是你，你是这么认为的，对吗？”
亚莉眼神一颤。
“我和莉亚……”
“莉亚也深爱着他，她的一切都和你一样，你们除了过去并无任何不同，你是认为自己的爱不如她的深吗？”
“可他们在一起了那么久，我，我不过是一个……呜呜……”亚莉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无力地坐在了床上。
念故转过身去。
“他接受的不是莉亚的替代品，是你。你若是想要面对的话，那结界阻挡不了你。”念故不再多言，说完便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亚莉抱着被子哭了很久，喃喃道：“是我……真的是我吗？”
半晌，她擦掉了眼泪，咬了咬牙打开了门，这是一座城堡，亚莉住在最好的房间。而在长长的走廊对面，可怕的结界对面，是亚莉从未去过的地方。
城堡里只有她一个人住着，念故隔一段时间会来拜访她一次，她从未想过结界后面是什么地方。
亚莉鼓起勇气，跑向了走廊对面，她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一头撞入了那洁白的结界之中。
她愣住了，仿佛自己穿过了一面镜子，走廊的镜头是一扇门，一扇和自己住处一模一样的门。
她咬着下唇走到了门边，轻轻敲了敲门。
门咔嚓打开了，房间里宛如也放着一面镜子。
只不过镜子里的自己耳朵和尾巴都是纯白色的。
只见虚弱的她温柔一笑，看向了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梨花带雨的少女。
“你好，亚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