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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绣突然看向一旁,只见顾南衣缓缓走了过来,挨着旁边空位坐下。

齐浮熙望着这位倾城容貌只是神色有些冷峻的青衣女子,不禁微微一愣,“崔主事,这位是?”

崔绣看着身边这位,淡淡一笑,打趣道:“哟,凉粉吃完了?”

顾南衣不屑一笑,“本姑娘可比某些人要能吃辣。”

崔绣淡淡一笑。

他对齐浮熙道:“这位是谁,还是让她自己来做介绍吧。”

顾南衣闻言冷笑道:“你当我是谁?随便就可以说出身份?崔主事?”

最后三个字她音量微微有些调高,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似乎等这次事情办完就可以回去打个小报告直接摘掉某人的乌纱帽一般。

崔绣对于女子话语中隐藏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

他看了一眼有些从女子身上挪不开眼的齐浮熙,面色有些古怪,轻咳一声。

齐浮熙晃过神来,那张棱角分明有些早熟的脸庞早就红成了柿子,忙给在座三人倒了一碗酒,笑道:“今日我看我们三位有缘,先干为敬!”

顾南衣瞥了他一眼,淡淡丢下一句“神经病”,直接起身走了。

齐浮熙目瞪口呆的看着青衣女子的背影,一直到她登上自己的马车,这才有些念念不舍地收回。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崔绣又是轻咳一声,对齐浮熙安慰道:“她就是这样,其实我跟她也不是很熟,齐兄弟不必往心里去。”

齐浮熙出身高官贵族,自小必是要尊处优,怕是从来没受过这般女子的白眼,崔绣怕这个文青的心里留下阴影。

却不想齐浮熙轻声道:“没错。”

崔绣有些疑惑,“什么没错?”

那年轻官员猛地又喝下一碗菊花酒,借着酒劲,就像是汉子偷窥邻家绣娘一般可遇不可求,眼神迷离道:“这姑娘,我喜欢。”

崔绣闻言眼皮微微一跳。

得,自己怕不是碰上一个弟弟,这是碰上一个大傻子了。

年轻官员一直盯着那辆马车,直到马车离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幽幽看向崔绣:“崔兄弟,这姑娘可是你带过来的,你得救救兄弟啊。”

他眼神扭捏,乍一看好似小女儿家那般娇羞,双手抱住崔绣的手,就好像撒了一个娇。

崔绣看着他那张明明男性刚强十足的脸,饶是他这般定力也是差点没忍住,黑着脸道了声告辞,有些踉跄的逃回马车,一把拉过还在挑挑拣拣的楚潇潇,直接叫胡继宽驱马离去。

齐浮熙看着又一辆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马车,不禁哈哈一笑,愣是把自个儿给逗乐了。

他笑得肚子有些疼了,拍了拍桌子,“有趣,有趣,这两人都是十足的有趣啊!”

周围的酒客看着这位黑袍年轻人好像发了酒疯一般,不禁纷纷笑着劝道:“小伙子少喝点,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年轻官员大笑着应下,道了声“多谢各位关心”,笑得眼角都隐约噙着泪了,迈着好似醉了的步伐走到一旁汉子老板的屋舍里边。

众人本是有些嘲弄之意,却被这年轻人道了声谢,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怕是没喝过酒吧。”

“难得长了张能喝的脸,酒量竟然这般不堪。”

屋子里边,刚才本是淳朴性子的汉子老板此时冷冷看着正装疯卖傻的年轻官员,冷声道:“闹够了?”

齐浮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听了这话不禁又笑了出来。

他笑道:“有趣,真是有趣!”

汉子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有些瘆人。

齐浮熙看着汉子的目光,终于收敛了笑意,“你这人真是无趣。”

汉子并不答话。

年轻官员这般想着,不禁想到了紫禁城里那位从来不离太子殿下身边一步的中年剑客,印象中那人也是这般无趣,为此太子殿下曾经还经常跟自己抱怨。

齐浮熙想了想,道:“我改主意了,这趟黑水崖我不上去了。”

汉子闻言那张没有一丝表情地淳朴脸庞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汉子很清楚,为了追查那个黑水崖的和尚到底和曾经那位魔教中的獐龙左使有什么关联,一路从京城追查到西北,身为当朝掌管天下钱财的户部尚书的亲孙子却坚持凡事亲力亲为,他心中明白,眼前这个其实性格莫测的年轻人为这件事到底付出了多少。

可这人却说放下便放下,饶是汉子这般心性,也不禁对年轻官员有些不解。

难道就为了刚才那两个从未谋面之人?实在荒唐!

年轻人对于未来总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但坏处也恰好就在这里,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惊人想法终归是比不上前人的一些个经验得失,总是以为自己能办好,常常做出一些惊人的意外举动。

汉子的声音还是依旧那般冷:“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件事如果你中途退出,那么最后你将一无所获,一路从京城追查到西北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这件事若是往重了说再经过一些有心之人的咀嚼,怕是你以后在朝中的威信都会大打折扣,甚至于那个位子你能不能平平稳稳从老爷子手里头接过来还是两码事。”

汉子最后警告道:“不要因为一时的感觉而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年轻官员默默听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呵呵。”

汉子不再言语。

该说完的都说完了,汉子并非啰嗦的性子,静静等待年轻官员的下一步指示。

齐浮熙只是走到汉子身边,拍了拍汉子的肩膀。

汉子面无表情,心中微微一动,知道今日有些失言了。

但他本就是敢作敢当的性子,并不为之所表示什么。

齐浮熙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怕我,所以你可以在我这边畅所欲言。”

汉子神色不变。

齐浮熙突然撇过头对汉子冷笑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这么急切着想要知道那些早该在三十年前就腐烂掉的秘密,真当自己隐藏得够好吗?”

汉子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竟是直接喊出了年轻官员的名字,“齐浮熙,你不要得寸进尺!”

最后只见年轻官员淡淡一笑,转身离去,留下面色阴沉的汉子一人在屋内,出门后又是一副好似喝醉了酒的步伐,又是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这天夜里,西北王府彻夜灯火,重阳不设夜禁,暖光绵延了整个凉城。

各大街巷热闹如白昼,道路两旁的卖糖葫芦的老人多了起来,过往的行人凡是带着自家孩子出来转悠的往往都要买一串,酒肆门前的小二卖力吆喝着,不少老板都打出了老江湖免单的旗号,以此犒劳那些不再年轻的老一辈江湖人。

“菊花酒,去年今儿就酿好的菊花酒!不醉不归哟!”

“桂花糕,江南折桂研磨成的可口糕点,买回家给小娃儿们尝个鲜儿喽!”

小贩都在卖力叫喊着,仿佛声音稍微弱上几分就会被别家抢走自己生意一般,劲儿力十足。

西北人本就性子豪爽,男人在家种地出来做生意,女人也多是直言直快,整个凉城今日都是一片市井景象,虽是秋天,望之却令人心暖如春。

闹腾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

今日她没有以那副翩翩公子的形象出现,而是一头长发如瀑随身形微微摇曳,莲步轻移。

她走过的地方人们仿佛都忘记了做生意一般,只顾着呆呆看那惊鸿一瞥的身影。

那相貌英气的女子今日却不知染上了何处的思愁,令人望之即会被那略显矛盾的气质触动。直到她缓缓走到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人家跟前,温声笑道:“老人家,我要一串糖葫芦。”

老人先是张了张嘴,然后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人家?”

那席红衣对着他摆了摆手,满脸笑意。

“哦哦,”老人脸色有些涨红,忙拿了一串糖葫芦,咧嘴笑道:“这位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呐,可惜老头子我嘴笨,说不出那些中原读书人的那些笔墨话来,实在是羞愧呐。”

李时毓接过糖葫芦,笑道:“多谢老人家,”递过一串铜钱。

老人连忙摆手道:“姑娘不必给钱了,你来我这摊子已经算是老头子我三生有幸了,我怎么还好意思要钱呐?”

李时毓微微皱眉道:“那怎么行呢,重阳日子本是应该你们这些老人家享子孙之福的日子,家里却还是让你们上街来做生意.....”说着硬是把钱塞到了老人手里。

“哎姑娘此言差矣呀,”老人手里被塞回铜钱,也索性不再扭捏,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是我们这些老头子愿意,谁不想多给家里减轻一份负担呐。”

那席红衣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笑着点头离去。

老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独自喃喃。

老人的那个她,早已故去。

然后老人仿佛突然年轻了十岁一般,开始卖力吆喝。

“冰糖糖葫芦!冰糖糖葫芦哟!粘牙不要钱喽!”

那席红衣轻轻咬下一颗糖葫芦,朱唇银齿,纤手莲步。

她突然驻足,嘟了嘟嘴。

糖葫芦好像有些粘牙。

西北王府。

当崔绣收到西北王要单独和他见面的消息时竟然莫名有些忐忑。

即使双方早就在凉城外见过一次面,但或许是和他今天白日里不知脸皮为何物地大喊大叫有关,他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穿过幽长的府邸,直到他走进那间据说平日里无人能进的西北王的卧房。

他轻轻推开房门,西北王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看着面前的一幅画像。

崔绣看着眼前有些安静的中年男人,感觉有些异样,没有出声打扰。

他有一种预感,似乎这个铁血王爷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来了。”

中年男人没有转过身来,轻声道:“进来吧。”

崔绣缓缓上前,看向那副画卷。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其貌近妖的女子,虽然只是画像,但神态举止俱全。

他好像就在不远处看着那名女子坐于茶案前,一手握勺匀水,一手捻了些许茶叶,眉目狭长,趋之盼兮,眸海温敛,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特别是女子身上竟然穿了一件龙袍,黑底九金龙纹,头冠飞凰舞,耳垂玲珑坠。

崔绣突然一震,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位难道是......”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不错,她就是三十年前那位魔教教主。”

崔闻言浑身俱震。

东方朝辞,三十年前位列武榜第一,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沉重。

画上女子曾经扬言要以江湖共主的地位去和紫禁城中的皇帝陛下争一争那把龙椅。

他突然想起今日那位老剑仙所言。

崔绣深吸一口气,看着中年男人,有些犹豫道:“难道你们......”

东方朝辞即便是三十年前天下无敌,而且相传有一副不老容颜,可她与他之间实在是......

不仅相差了近二十年的年龄,一个是魔教教主,一个是大秦王朝的王爷,身份更是天差地别。

西北王凝视着画像,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温声道:“如果真的爱了,才会明白这世间的一切存在都是命运的安排。”

崔绣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中年男人突然话语一转,“虽然我早就在京城中认识了你,但你的真实身份我却是从来没有失去过好奇。”

崔绣突然心生警惕。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缓缓收起了那副画卷,坐在一张几案前,用手指着另一张黄花梨木椅子,笑着道:“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坐下?”

崔绣无奈一笑,只得跟着坐下。

中年男人给自己和对面的年轻人倒了一杯酒。

崔绣有些犹豫。

中年男人失笑道:“没有毒。”说罢他自己先饮一杯。

曾经嗜酒如命的崔绣此时咬了咬牙,也跟着西北王一口喝下。

中年男人缓缓喝出一口白气,酒香四溢。

崔绣轻声道:“看来今晚王爷已经喝了不少。”

中年男人只是微微摇头。

他缓缓道:“有一件事,其实已经埋在我心底很多年了。”

崔绣闻言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大秦王朝第一王爷。

中年男人自顾自道:“我今天其实差点没忍住,几乎就要动手杀了我那侄子。”

崔绣眼皮猛然一跳。

中年男人又笑道:“可是我若出手,时毓必然也会死于王晟手下。”

崔绣尽量保持平静,轻声道:“王爷爱女,天下尽知,此乃天伦。”

中年男人闻言突然大笑起来,状若疯癫。

西北王笑意未退,嘴角有些讥讽道:“天下人皆道我爱女,可谁又知道时毓其实并非我所出?”

年轻人坐在一旁浑身僵硬,一身飞鱼服下冷汗如雨。

中年男人满是不屑,冷笑道:“就凭他,也配跟我女儿一命换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