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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内。

青灯轻轻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本是灯火通明的寺庙中的莲花灯状蜡烛瞬间被灭去了一大半。

寺庙外的锦衣卫见庙内顿时一片黑暗,突然停止了进攻,强攻手将自己手上的绣春刀横在身前,弓弩手后撤准心不变,改为缓缓向寺庙靠近。

寺庙外雨声不绝,脚步和雨滴落在草坪上的声音混在一起,令崔绣此时有些心烦意乱。

只是崔绣直到现在也没想通究竟是哪一步出了纰漏。

锦衣卫天下遍布,西北地界作为那位大秦第一藩王的地盘,自然是少不了锦衣卫的插手,而不同于其他地方,西北两州的锦衣卫皆是北镇抚司中的精锐,这也算是那位皇帝陛下对于自己这位弟弟的“厚爱”,毕竟纵观整个大秦,手握三十万边兵、武功高居武榜第二的大秦藩王也就仅此一位了。

可是在京城中一路帮助崔绣过关斩将混的顺风顺水的锦衣卫在这西北之地已经不是第一次给自己捅出篓子了,第一次是顾熙,也就是顾子墨,崔绣虽然早已知道他是国师府的人,但其实并无杀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还是崔绣的恩人,所以崔绣逼死顾熙之后才会如此自责。

但如果抛开千户顾熙不看,毕竟他算是南镇抚司的人,可这一次自己亲自带队的北镇抚司中的好手临阵叛变又算怎样一回事?

先是刺杀西北节度使孙仲,逼自己和顾熙动手生死相向,后又想吃掉自己这个吏部主事,到底是谁的胃口有这么大,真是不怕把自己给撑死了?

青灯干脆在黑暗中坐下,只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在中间,轻声道:“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各位先坐下来讨论一下脱身之计?”

出人意料的是,影子闻言竟然第一个坐下。

崔绣看了一眼李时毓,心中复杂。

那个和尚虽然只是七品巅峰修为,但拥有天生莲心,故而战力自然不可当常人那般计算,他们三人就算是不敌外边还在源源不断补充兵力的北镇抚司精锐,若是执意要走也是能走掉的。

但李时毓就不一定了,小妖女只有八品修为,何况锦衣卫最是擅长布阵配合绝杀高手,未必能抵挡。

四人最终皆是坐下,绕着蜡烛围成一圈。

崔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有些尴尬地气氛,却被俊美和尚轻轻抬手制止。

青灯笑道:“施主不必自责,眼下并非没有逃生的希望。”

他看了眼旁边那座有些暗淡的九丈佛像,笑道:“小僧之前说过,三十年那座魔教的主殿就在黑水崖,不过并非是在山的表面,而是在这山的里面。”

李时毓有些奇怪道:“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躲到里面去?”

青灯淡淡一笑:“因为进入主殿的那条暗道,不仅王爷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李时毓闻言翻了个白眼。

青灯突然正色道:“不过若是小僧没有记错,那条密道应该就在这座寺庙之中,只是虽然先前我已经在此处摸索了三天之久,可还是没有发现。”

崔绣皱眉道:“既然已经锁定那条密道就在此处,何不使用真气将墙壁地板全部震开,暗道通常坚固异常,不必担心震碎毁坏。”

青灯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魔教教主东方朝辞当年发动数万民夫截断大江,在浮出水面的山崖上开凿山内主殿,封死以后,再开闸放出滚滚江水,民夫和近千监工士兵则被魔教中人全部绑在了火柱上祭天,后来因为数量实在过多,干脆一并坑杀,造殿手法之精妙,隐藏手段之狠辣,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岂有这般容易找出。”

众人闻言皆是有些感叹。

不愧是曾经妄图与皇帝陛下争一争那把龙椅的女子。

只是在这短暂的歇息期间,外边的锦衣卫已经是越逼越近,已经到了距离寺庙不到二十丈的距离。

大秦锦衣卫的劲弩采用上等牛筋和九江玄铁所制,距离越近,威力越强,杀力也就越大。

崔绣突然站起,“既然你三天都没找到那个入口,也就不用报以希望了,不如死战。”

一直没有说话的影子开口道:“不可。”

崔绣看着这位隐藏在黑色覆甲中的影子,眉头微蹙。

影子淡淡道:“若是伤了郡主,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此时门外已经聚齐了三百名北镇抚司的好手,个个俱是五品以上,结成阵型之后杀力剧增,还有一些隐藏高手藏匿在其中,这个时候选择突围,代价太大。

就在二人争执之时,一支支利箭突然就从窗外射进,带起猎猎破风之声。

影子微微抬手,将全部利箭一并化去。马车在行驶的途中突然被一个商贩拦住。

老管家胡继宽并没有对这个不长眼的小商贩斥责,而是顺着商贩的意思叫车厢里的崔绣和楚潇潇下了车。

崔绣前脚才从车上下来,老管家就一脸谄媚地将他的手臂扶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用手来支撑的平衡点。

崔绣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恭恭敬敬的老管家,将后面的衣摆从马车上掀下。

崔绣走到前边,那个商贩见了崔绣点了点头,将三人带进了一间成衣铺。

楚潇潇对于成衣铺是极为喜爱的,平日里就没少往这些个店里边逛,见那名公子哥竟然主动把她往成衣铺带,心底难免有些雀跃。

成衣铺内大多是些妇女用装,一件件看过去虽不见得有多么雍容华贵,但至少花花绿绿的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待到商贩把三人带进铺子之后,先是靠在门口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番,然后悄然关上了大门。

楚潇潇和老管家闻声皆是一惊,转过头来看着此人,面色不善。

商贩没有理会二人,而是径直走到崔绣身边,猛然跪下抱拳道:“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向城,见过崔主事!”

楚潇潇闻言惊呼一声,之后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用一只玉手捂住红唇。

锦衣卫这三个字在大秦实在是如闻雷鸣,太过于惊世骇俗些,即使是她们这些冀州江湖门派的一把手这一辈子也没能见过真正的锦衣卫,最多就是和六扇门的那些个黑衣捕快打打交道。

老管家双眼微眯,他心中早已有数,故此并不见怪,只是脸上还是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位公子哥不仅是朝廷的人并且还能指挥锦衣卫,毕竟锦衣卫真正的对手从来就不是他们这些江湖门派,试问江湖上除了一两个那种拥有百年底蕴的大门大派,谁能跟背靠皇家的锦衣卫扳一扳手腕?

崔绣看着面前跪下的百户,轻轻摆了摆手,“人都到齐了吗?”

百户有些迟疑地看向旁边二人。

崔绣淡淡道:“但说无妨。”

百户闻言恭恭敬敬道:“目前黑水崖山脚下已经埋伏断后好手三十人,山腰补位盾牌兵五十人,山顶寺庙外围强攻手和弓弩手共计百余人。”

楚潇潇在一旁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这兵力已经足以轻易摧毁曾经“老四门”中的任何一个门派。

崔绣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便登山吧。”

他瞥了一眼楚潇潇身上有些暴露的衣服,在铺子里随手扯了一件黑色夜行衣给她,“换这件,你原先这件不太好看。”

楚潇潇闻言微微一愣,还是笑着跟崔绣道了个谢。

其实崔绣心里想的是待上山之后李时毓看见她会误会些什么,虽然他和她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和她之间更没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奇怪的念头作祟而已。

他再瞥了一眼老管家身上的一席青衫,胡继宽笑着道:“公子我可需要换件衣裳?”

“你?”

崔绣微微皱了皱眉,“你换衣裳作甚?”

老管家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恼,笑呵呵地应下。

待崔绣自己也换上了一身飞鱼服,腰间跨上一柄绣春刀之后。

老管家看着崔绣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胡继宽几乎是看着崔绣眼睛都挪不开了,一脸正儿八经的谄媚道:“若非老奴是男儿身,只怕都要仰慕上公子了啊,身沐恩宠飞鱼服,手仗利刃绣春刀,这句诗用来形容公子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崔绣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似乎无法自拔的老管家,后者立刻禁声。

他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来一柄扇面上写满诗词的罗缨扇子,轻轻在上面摸了摸纹路,却并没有摸到熟悉的山河社稷绣图。

想到某个此时内心可能慌乱无比的小妖女,崔绣嘴角微微上扬,心道郡主暂且莫慌,待本官来救你可好。

黑水崖。

寺庙里边,郡主正百般无聊的对着佛像敲敲打打,她始终觉得这尊九丈佛像有点诡异,但具体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看着它就感觉闷得慌。

一旁的黑衣俊美和尚正坐在蒲团上打坐,也由着小妖女胡来,并不加以管制。

白日里随便小妖女在寺庙内打闹,可是一旦到了晚上,他便不由分说地把李时毓赶出寺庙,只准她在马车里睡觉歇息。

李时毓敲了敲暗淡的佛像,再看了眼正入定的黑衣和尚,无奈道:“和尚啊,我说你究竟在等什么?”

自打他们上山以来已经过去了三日,却迟迟不见这和尚有什么动作,白日里似乎就只能见到他在蒲团上打坐,夜里他把门一关,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捣鼓个什么东西。

李时毓即便是再有耐心,此时也不禁生出一些躁动。

和尚也不理会小妖女的嘀咕。

她看了看手中的那柄白玉柄的扇子,扇面上绣有一众山河社稷图,已经不是第一次打量这些图像的李时毓还是不禁赞叹道:“看来本郡主的眼光还是不错。”

虽然事后为了补偿色胚把自己做得那柄罗缨扇子给了他,但那个色胚好像还不满足,自己又是大人有大量的策马江湖的女侠,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常年挂在腰间那壶朱红葫芦给了崔绣,不过她警告过那个色胚,不准用这个葫芦来喝酒!

李时毓小嘴瞥了瞥,也不知道这个色胚听进去没有。

正在打坐的和尚突然睁开眼,一向目光柔和的俊美和尚此时居然炯炯地盯着李时毓手中的那柄扇子。

李时毓感受到和尚的目光,下意识把扇子往怀里一收,“看什么看,没见过扇子啊?”

年轻和尚看了一会,笑了笑,便也不再多看。

李时毓嘀咕道:“真是个怪人。”

年轻和尚闻言并不在意,有恢复了平静。

有些人天生就是奇珍宝物拼了命的往自己身边靠而不自知。

若是他真要跟这个比自己小了几辈的郡主斤斤计较,岂不是每天都要被气个半死?

他看了眼那尊有些暗沉不知材质的九丈佛像,心中默默盘算。

天外突然下起了阵阵小雨,天空灰蒙蒙的,山势其实不算高,但此时看上去竟然感觉就像和云层近在咫尺。

俊美和尚双手合十。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那扇有些陈旧的木门被几个锦衣卫重重踹开之后,迅速退到一边,后面的弓弩手将寺庙内的四人瞄准得死死的,只要四人有任何异动便会迎来一阵乱箭齐发。

锦衣卫百户向城缓缓走出,看着寺庙内的四人,神色玩味。

崔绣坐在莲花灯状蜡烛旁边,火光中印射出他那对丹凤眸子中的杀意,冷冷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向城神色玩味,并不回答。

他如今虽然被降职为一介锦衣卫百户,但其实早在十五年前,他就已经是一位北镇抚司千户了。

不同于南镇抚司,北镇抚司的水要深得多,京中防控,北境边关,京师三大营中也无一不是他们插手的对象,御前直达,督查百官,杀人不偿命,皇粮吃到底,这就是北镇抚司,震慑朝野,马踏江湖。

向城将身侧那柄绣春刀拿至身前,右手握住刀鞘,缓缓将刀身拔出,刀尖遥指对面四人,眼神冷冽,只说了一个字:“杀!”

门口的弓弩手没有任何犹豫,瞬间射出一组钢箭,完成一轮射击之后他们立刻退下,后边的强攻手瞬间鱼贯而入。

庙内四人除了影子皆是现出了自己的兵器。

如今局势,唯有死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