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老K：方便的话，把我那盒新的针管笔带到画室来吧。中午请你吃饭。ByZ”
收到Z的短信的时候，我正在陪大发做他的课后习题。
赵栎去澳门出差，本来想带着大发一起顺便去玩玩，结果被大发果断的拒绝掉了——“我不和你去，我要哥哥陪着我。”大发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很乐意照顾大发，于是赵栎无奈又伤心的一个人走掉了。
这样，大发和赵家的暂住权就完全留给了我。
我是很喜欢大发的，但我同时很好奇为什么大发会这么喜欢我，很多时候甚至比喜欢他老爸还喜欢我。赵栎经常和我探讨这个问题。他说他一心想做个好父亲，但是总在大发这里摸不到门路。
“其实我挺会对付小孩的，”赵栎很苦恼的对我说，“可大发总是对我不冷不热。因为我是他继父的关系吗？问题是，他父母离婚也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我一直把他当亲儿子对待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小孩子的脾气有时候真的很古怪，他们喜欢一个人或者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或许我只是比较合他的眼缘。小孩子大大方方的就能凭他们的“眼缘”来判定是否愿意同某人相处，多余的一切都不必担心。
大发是个乖小孩。至少在我身边，他是个很省心的孩子。现在他乖乖的在写习题，我就顺手回复了Z：“我走不开，现在正陪着大发。”
Z很快回复了：“这么说赵栎又不在家喽。那我中午过去吃饭可以吧，反正保姆肯定在，这顿饭不蹭白不蹭。”
“可以”。我打出这两个字，发送之前想了想，扭头看了看奋笔疾书的大发。“大发。大发，你停一下。”我打算还是先问一下大发比较好。
那孩子马上停下笔，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疑惑望着我。
大发长得像他妈妈。
裴娴是个非常美丽且有才华的歌剧演员，曾经活跃在不少知名的舞台上。我看过她主演的一场歌剧，剧本是一位北欧女诗人写的。
裴娴在那里面演一个战火中流离失所的女子。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最后一幕，她吟唱着：
“S?jegh?perduharplass（因此我愿你能为我留出一席之地），Hvergangjeghartenkt?vendehjemtildeg（当我每次回到这故人之地啊愿你心中有我）。”
那个时候，她的表演所释放出的热情，痛楚，渴望和生命力带给我的震撼难以言表。那天舞台上打光很充足，裴娴侧身站在那光里。她的眼角还是很有个人特色的微微吊起来。然后我看到她落泪了。
只有一瞬间，但我肯定没有看错。
遗传基因是强大的。大发的眼角和裴娴一样，也是那样微微的吊起来。不过大发是男孩子，眼角细细的吊着，而且他的脸蛋小小的，皮肤像他妈妈一样白，就有点像个小姑娘。
大发比较崇尚阳刚的男子气，于是他经常同我抱怨：“我们班同学总说我像女生。”我就安慰他说，等你长大了，长开了就好了，最后我补充了一句：“我小时候也经常被人说像女生。这不是什么坏事。”
“你不一样，”大发连连摇头，很老成的说，“你就应该是很漂亮的，你适合长这样。”
“人的长相是不可控制的呀，大发。没有什么适不适合的。你妈妈那么漂亮，你很像她，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不喜欢她！”大发大声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肯理我了。
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发现大发和裴娴居然一点都不亲近。
大发明年就念初二了，他也真的慢慢有点长开了，不过并没有长成他向往的阳刚模样，反而越来越秀气。
秀气的大发还在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于是我赶紧问，愿不愿意让Z过来吃饭。
“随便。”大发预料之外的干脆的答应了，继续投身题海。
Z是个很聒噪的人。
从进屋到现在开饭，他的嘴就一刻都没有停过。当他第三遍询问裴娴的近况时，大发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了。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话吗？一桌子菜都堵不上你那张大嘴是吧？”我瞪Z，他还挺委屈。
中午大发和保姆都去睡觉了。我和Z没有午睡的习惯，就在后院蹲着抽烟。
“裴阙是不是不喜欢我啊？”Z有点愁眉苦脸的，“唉，不对了，不对了。现在应该叫他赵阙了。这样好难听啊，还是裴阙好听。三年了，我还是改不过来，经常叫错……”
我无奈的打断他：“不是他不喜欢你，是你不自觉，逮着人孩子的痛处一直说说说个没完。我没跟你说过在他面前少提裴娴吗。”
“上次，我来吃饭的时候他也是一脸不高兴啊，那回我明明全程没提他妈。哎呀，现在的娃娃怎么一个个都那么脆弱，那么难伺候。”
“……Z，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我和你真的很难交流。”
“呵呵，不交流就不交流，谁稀罕你！你下次回家别叫我给你开门，自己带钥匙！”
他站起来跺跺脚，把烟踩灭就回屋了。
周一，大发去上学。我本来想回一趟家，结果一摸口袋发现自己又忘带钥匙了。这个点Z肯定已经去了画室，家里没人给我开门了。于是我就留在赵家客厅里看书。
看了大半，整个上午也几乎要过去，我感觉有点累，就迷迷糊糊睡在了沙发上。
一觉醒来，我看到大发静静的蹲在沙发前面看着我：“十二点半了。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
“你还没吃午饭吗？”
“没有，等着你。”
大发要边看电视边吃饭，我答应了。
他说如果赵栎在家，肯定不让他这样。我们一起把饭菜端到茶几上。我不爱看电视，就把遥控器给了大发。不一会儿我就知道为什么赵栎不让他边看电视边吃饭了。
大发全部注意力都在电视剧里，几乎没吃几口。我不得不经常提醒他，“大发，别光看电视，快吃饭。”大发敷衍的回应两声，低头扒几口饭，眼睛还黏在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