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25中文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不过是个奴才……”一群人劝了又劝,才让恁公子息怒而去。

日正当头,待那里的马车自去了,远远停在路边街巷口的车马这时方才转出,重新驶上小路。

“阿癸,恁是那府中的小奴。”坐在车中的少年问。

“回禀少主人,这位当街责罚下人的正是宫大人。”坐在车前的老者道。

“受责罚的小仆又是何人?”年轻的勇肃伯府家主透过竹帘,看着那个被罚跪在路边晒太阳的少年奴仆。

“回少主人,据老奴看时,恁恐是征北将军府中的仆人。”年老的仆从又道。

“啊,吾今日原倒不该由此处经过。”少年低声道,“且背了众人给他些赏钱,令其自去寻医治伤罢了。”

“是,老奴知晓得。”

这路是两坊之间的僻静小路,跪在路边的奴仆才刚被主人家的贵客责罚,如今鼻青脸肿顶着日头受罚,身边倒也没有旁人。

牟家的车马经过时,名叫阿癸的老仆跟在其后,随手朝那低头跪在路边的小仆跟前扔下一串钱币。

“吾家主人所赐,令你自去求些伤药。”那老者嗓音尖细嘶哑,音调却低沉,动作也极轻巧。

说罢,老仆跟在缓缓驶过的马车之后,走出巷口。

车马一转,那老仆亦不见了身影。

低头跪在街巷中的少年奴仆方将膝边那钱串拾起,急忙收进怀中。

太阳依旧烤得人脊背发烫,少年跪足了一个时辰,才又起身回了身后不远处的将军府内。

“阿兕。”马厩中执事的年长奴仆见了小仆,“还不将恁食槽清扫净了。”

兕奴抹了抹鼻子下淌出带血的鼻涕,咧嘴一笑,“阿枝叔,俺却洗把脸。”

“怎地,牙也掉了?”年长的奴仆看向少年的口中。

“是耶,不知怎地,掉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奴仆,有一头棕而发黄的长发,身形颇高,却瘦若竹竿一般,加之衣裤皆不太合身地短了一节,益发显得手脚细长。

最奇怪得是他浅色的瞳孔,在阳光映照下,竟微微泛着一丝金色。

府中人皆道,这少年的模样凶异,定非寻常中原人血脉。

现世里,如兕奴这般相貌有异的奴仆,贵族官宦府邸,那府里都可能有几个。

景中贵门高第如林,谁家不有奴仆成群,这其间除有充作下奴使役的,又有一部分或因相貌古怪,或机趣善辩,或能歌擅舞,专为主人家豢养作歌舞乐伎以供娱乐。

亦有从远乡而来,无谋生之法的西域异族人,如通晓他族言语,知道许多本土靖人不知的典故,又颇通世故风情的,投入显贵人家,被养作弄臣的,贵人满戏称他们为昆仑奴。

但显然,粗手笨脚高大愚钝的阿兕,做不成那样讨主人喜爱的玩物。

他只是马房间干着最脏臭活计的一个低等下奴。

年长的阿枝看着兕奴红肿的腮帮子,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又转身自去忙了。

只是阿枝心里却不由暗叹,这位大人未免太刻薄了些,到底亦是客人,真个打狗都不看看主人。

“叫恁还毛毛躁躁,客人在府,俺们便做下奴的,亦是将军府的脸面,宫大人最不喜受人怠慢。”阿枝叹息一声,转数落起小仆来。

少年早也习惯了这位阿叔的念叨,看似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实在也是一种关怀的表示。

“阿罗叔道俺衣衫脏污,恐客人不喜,叫多拿副脚踏,是故慢了一步。”兕奴擤着带血的鼻涕解释道。

只为上车垫脚慢了一步,那位大人便将他一脚踹翻,又令人将小仆鞭笞一顿。

不想,踹在兕奴脸上那一脚竟踹脱他一颗牙来,末了还责罚他在烈日下跪晒一个时辰……

他们又能说什么?

逆来顺受而已。

管事的阿枝又在心下里怨怪起同在马厩共事的阿罗来,这人心性不端,形容猥琐,时常为针眼大事鼠肚鸡肠……让兕奴受了这番苦,叫他难免怀疑恁是故意。

各府中仆从谁人不知,这位宫大人最讲身份尊卑,约束下奴由来严厉,阿兕今日偏偏凑到恁大人脚下。

他们的主人征北将军虽是当今国丈的族亲兄弟,却极好脸面,人前皆要摆出豁然大度的宽宏大量来,即便客人满责罚自家奴仆,也绝不护短。

兕奴无父无母,从小入了将军府中为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被人生生踹脱了一颗牙……

他亦是同一般的下奴,绝无可能为谁出头说理去,小孩儿只能怪自己背运。

“今日,恁便喂喂两匹拉车的老马便好,余者皆不用管了。”

“多谢阿叔。”兕奴一笑,拉扯得脸疼,回头偷偷藏过了那半吊钱币,才脱下身上的衣裳,在饮马池边捧了水,搓洗襟口滴下的血迹。

“啊哟!”正洗间,兕奴背后忽地响起阿罗的声音。

“怎生受罚了。”瘦而黑的年长汉子生有一双不太大的眼睛,时常也眯缝起来,叫人看着觉得面目不善。

“伺候客人上车,慢了一步。”兕奴站起身,低头对矮他一截的同事道。

“恁这孩子,总也不识高低进退。”阿罗不冷不热道,“恁还多铲几年马粪的踏实,驾车赶马岂是甚人都学得的?”

兕奴低了头,唯唯诺诺应下,接过阿罗扔过来的耙。

“去把恁厩间马粪耙扫净了,莫养得一身懒骨头,亦少受些责罚。”说罢,恁年长的奴仆便自走了。

兕奴将湿了一滩的衣衫穿回,又抹了抹鼻涕,才进了马厩间打扫粪草。

他也算明白了,自己前日问阿枝叔想学驾车的事恐已被旁人知晓。

兕奴心里只想着,学会驾马赶车原是一门手艺,他这么一副牛高马大的身量,总也吃不饱,亦不能铲一辈子的马粪。

若能做了主子满的车夫,甚或专一跟了主人上下出入,又比寻常喂马的工作好上不知多少。

哪怕同为奴隶,能为主人驾车,或到旁的主子近前做个侍者,也比在别处做粗使杂役的更有“前程”。

其实,他还远没有那等样的“野心”。

兕奴私心里觉得,就便跟了管事满当杂役,时常可以出门做些采办拉货的活计,也比他现在强上许多。

只是,“肥缺”只得恁多,哪怕他不过想奔个能吃饱粥饭的前程,也难免可能会妨碍了旁人。

兕奴停下手里的粪耙,舔了舔自己新缺的牙窝,又不是没挨过巴掌,不过被踹了一脚而已——先时他还不觉有甚疼痛,过去这么许久,现在,脸上肿高的地方反倒火辣辣地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