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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全家人就着煮葵菜跟腌藠头吃早饭的功夫,芳娘吩咐女儿,“旁的事都不必做,炒香料也等我回来再说。”

“实在要干点啥,昨日那薤叶,也可作点薤齑,后晌下饭。”柳氏补充到,“后院的芦菔,这几日你得空也去拔了罢,早晚都是拔。”

柳奕点头应下,这事儿不难,后院地又不多,“芦菔拔了都腌菜吗?”

“这茬长得不咋样,还空心,说不好都有长布的。”芳娘看一眼柳全,“这就不泡了罢?”

柳全急忙点头,饭能吃饱就行,至于怎么吃,他有啥意见还能比他家大厨的大?

“腌一点麻辣萝卜干试试,能吃就多弄些,不好吃就都晒干了好过冬。”芳娘打好了主意。

“那我今天就再切点?”柳奕想着昨天才切几个,她家芦菔个头本就不大,傍晚回来的时候已晒得稍微蔫了。

芦菔水多,切条缩水得快,再晒一晒更剩不下多少。

“切吧,小心手。”芳娘嘱咐女儿,又凑近了小声道:“那刀实在不好用……你去箱子侧里拿去。”

“晓得了。”原来她阿娘把菜刀藏在了木箱里。

送走“上班”去的爹妈,柳奕今天还要把家里那口菹菜的小坛给清洗出来。

得趁着天气晴好,赶紧将小坛罐拿去晾晒,能在烈日底下暴晒个三五天更好。

柳奕立即动手,舀出不多一点菜菹,另倒出盐水大半盆,便拎了陶瓮出去涮洗。

幸而这东西还没她家煮饭的罐子大,不然太大太重的她可洗不动。

再要有个磕碰碎了,她娘虽不至于埋怨她,也肯定会心疼可惜的。

白芸里最常见的腌菜坛子类似于陶瓮,大多没盖,本土也称为罂①。

一般而言,坛瓮之间没有特别明显区别,在柳奕眼里都差不多。

定要说有差异,她只能约略总结:她家用的罂为小敛口,扁圆大肚,像个发体的孕妇;瓮为束口,瓮口没有罂口那么小,瓮身中腹鼓凸却有一段收势,不太扁,像个有胸肌的壮汉。

两种罐子都外壁灰黑光溜溜,毕竟这时代普通人家使用的器具还少有带釉彩的。

偶尔点缀上文饰,比如戳有小点儿、印有席篾格子纹、画了波浪线……多还挺粗犷,这同样得看制陶匠人怎么高兴。

拉扁搓圆、制坯时多划三两条纹,弄些花巧样儿,也是一时之间的流行趋势。

譬如这白芸里周边村落,过往时一度有个覃翁作的陶罐非常有名,几乎家家户户早晚都会添置上一个他家的“热销产品”。

以覃翁瓮带动起来的流行款式,就是在瓮口有极细的两道圈线为标识。

总之不论罂还是瓮,这两样器皿一样可菹菜酢菜。

蔬菜瓜果最终收获的时节,多数集中在夏季和秋季,少量可晚熟在冬季。

除过近期收取的薤白,跟可以一直采收到九月底的丘葵,刈收到十月的韭菜外,最多再有十余二十日,稍早栽种的芦菔、瓠、瓜都能大量收获了。

再往后还有苏、葱、姜,和夏种快熟的秋熟蔬菜。

夏秋季节摘收的水果,包括现在成熟的李,可作李脯;再有十余日后方始成熟的桃可作桃酢,杏可晒为杏干取杏人。

秋季入山采山枣亦可为枣脯、枣干;再晚有山柿、甘栗等。

到那时,家家户户的女人都忙着择菜、晾菜、腌菜,男人满也得搭手帮忙。

尤其夏末秋初,早做的菹酢初成时,赶上尝新、社祭等庆典,各家将新成的菹酢拿出,择佳味祭祀社神,是极热闹的场景。

菜腌得多了,尤其家中人口多的,那菹菜瓮便大似水缸。

柳奕别说去搬动,把她装进去都成。

每每腌渍好一缸子,农妇满便招呼家里汉子或长大的儿子,搬动洗净的大石块,压住快要堆到瓮口的菜,河边白石凼的石头捡来也方便合用。

瓮坛太大太多,家里放不下的,就摆放到室外院子里。

一眼看去,篱笆边、庭院树下一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错落有致,也是一道风景。

细心的农妇,要么再添个芦苇箅子、压块板就能遮风挡雨。

菜做得少,坛瓮比较小一点,可配上陶碟陶碗作盖。

照她阿娘所说,白芸里经验,芦菔一类都“嫩为菹,老为干”。

可食叶又可食根茎的蔬菜,都会物尽其用地采摘几番嫩叶才收取,是以芦菔与芜菁皆挺受欢迎,每家每户都会栽种。

柳奕一路拔着萝卜,一头分心去查看空间里的桑田,目测和昨夜种下时差不太多。

阿爹照别家提供的种桑经验估算,下种的,发芽至少七八天之后;插生的就更慢了。

都说沧海桑田,不知这空间过往可曾也是沧海一片,它从何来又会向何往?

大仙儿那里她也有几天没去了……柳奕如今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人家大仙儿可给了她们一家莫大的勇气。

没有这空间,没有这些东西,生活就少了许多的盼头。

柳奕甚至想象不了,他们家该如何熬刹过今年的冬天。

芦菔地只拔了一半,柳奕看看也有一堆了,歪瓜裂枣的,于她还有些成就感。

迫不及待地打水,把抹掉了泥土的芦菔洗刷好,柳奕便坐到门槛上开始削皮。

按说萝卜皮泡菜最为清脆爽口:以前奶奶做的泡菜,将萝卜清洗干净了,萝卜皮削下来都不会丢弃,略晾干水分泡下,隔两三日便可食用。

今天泡下去明天就能吃的,口味比较清淡,一些蔬菜还自带甘甜的滋味,称跳水泡菜或洗澡泡菜。就是那菜蔬跳下盐水略洗了个澡,便被人捞出吃了。

还有将萝卜皮特为厚削,略带点萝卜肉的,泡出来更为甜脆多汁。

包括嫩时的萝卜缨,过去有叫它萝卜缨缨菜的,泡菜也很清爽。

现在回想,为何她会觉得那些咸泡菜都是甜的呢?

柳奕相信自己当时吃着,一定没有这般甜美的印象。

大概是她想家了吧?想家的味道原来是这样,想到喝水都以为是甜的……

怪哉!

柳奕削着手里的芦菔皮,继续胡思乱想,她家这一茬的长得不好也便罢了,到下茬种成了那大个多汁的胖萝卜——她一定要把它从头腌到脚,每一个部位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