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叙述比起叶霜雪来更加不同，因为叶霜雪更像是宏观的，或者说是客观的，而他却是主观的。
他的视角从自己转移到了当初得胜的身上，然后再描述那一场惨烈的败仗，可能场面并没有叶霜雪所描述的那样壮观，但是更有一种个人英雄主义式的悲哀。
场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一男一女，一个代表晋国，一个代表楚国，两个都是大国，他们的叙述，震撼了许多人的心灵。
叶霜雪很确信，不管他们的国君是怎么想的，最起码在场的使者，绝大部分都会因为两个人的叙述，在内心深处有着诸多改变。
在危机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镇定自若的，但是一旦让他们感觉到某些事物对自己造成了威胁，所有人都会揭下伪善的面具，露出獠牙来。
如果那些獠牙全部会对着叶茂，那该多好？
“大王……大王的军队真的这么可怕？”很久以后，许国的使者才发出这句话来，他的面上，充满了惊疑不定之色。
他们许国只是一个小国，在夹缝中生存着，迫于形势，他们最多只能对于所谓的周天子口头上说说一些尊敬之类的，更多的还是要看周围的大国的“表现”。
所以，本来的话，强大的周，可能会让他们产生依附周天子的心态。
朝秦暮楚，不过如此而已。
叶霜雪点点头：“我和子良大夫所说的都是真实的，的确，我们不敢说面对任何的战争，都可以获得胜利，所以失败就让我们不服气。现在真正的问题是在于，周天子到底具备了怎样可怕的能力，竟然让他的军队可以这么轻易的把所有的大国都打败，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他的力量从何而来、又是什么？”
她很能够捕捉这个时代的人的心理，不，确切来说，是每一个地球文明的人的心理。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总是会有人相信存在着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力量，那种力量被拟人化了，代表着神灵，或者是邪恶的什么东西？
他们都对于此非常的恐惧，或者是敬畏。
只要她能够让他们相信周天子所要做的不仅仅只是争霸，也有可能是为了让最高权力重新归附到他的手里，而是要摧毁这个世界，最好的结果也是奴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那样这些人就一定会恐惧无比。
之前因为她的努力，有关周天子是“恶魔”的传言在各个大地上传荡，有的人添油加醋地煽风点火，也有的人虽然说着这些话，却是一带而过，并没有怎么当一回事儿。
当然，因为左鄢父的同样努力，有关周天子是“天选之人”的传言，也在传扬着，目前还没有哪一种传言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现在，叶霜雪“旧事重提”，原本作为这些“聪慧”的上位者们的心中，不再是嗤之以鼻，而是也有点其他的想法了。
因为，他们承认，周天子流亡之前和流亡之后，实在是太不同了，很明显几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要不是列国确认过的确还是原来的那个周天子，估计很早以前就有所动作了。
而今，叶霜雪以晋国的遭遇，再加上子良叙述的叠加，便让叶茂的这整个人身上充满了令人感觉到惊悚的诡谲。
普通百姓的感觉可能会比较随性，但是在场的这些人，却会有着更深层次的认知。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所得到的震惊开始有些缓解。
难得的，杨孙的脸上，笑意再次浮现出来。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有可能是担忧，也有可能是其他的。
“但是大王终究是大王啊。”他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周围还是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大王终究是大王，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在从前，周天子是真的没有什么能耐，即使是面对一些大国，不义的事情，周天子也会派出使者前去谴责，而且那些大国的国君也只能够陪着笑脸。
也就是说，就算是心里面再怎么不把周天子当一回事情，这无数年以来，周天子的地位在人们的心中是难以取代的，这成为了一种潜意识，变得刻骨铭心。
更不用说，在现在，无论是美名还是恶名，周天子的名声开始凸显起来，那样的话，如同杨孙所说的，大王终究是大王，他们就算是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情、就算是有着再怎么充足的理由，也很难越过那座大山。
叶霜雪也笑了，嫣然一笑百媚生。
杨孙皱了皱眉头，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那么，如果我们可以证明，现如今的大王，并不是真正的大王，或者是被人取而代之的，也或者甚至是被什么邪恶的东西附体了呢？”
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耸人听闻的话来，在场的所有人皆惊。
其实，叶霜雪所说的东西，他们并不是不想去想，而是不敢想。
的确，只要他们能够让全天下的人都相信现在的周天子并不是真正的周天子，那么以后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
但问题是，他们后面所做的东西，必须要在这一条件成为既定事实之后。
而证明周天子并不是真正的周天子，在现在看来还是挺困难的。
而且要赶在叶茂把他们全部都收拾掉之前。
现在的沉默，并不是说无话可说，而是心中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却并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虽然如此，他们承认，叶霜雪的方法实在是太过妙了。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了，要想攻击你，那就直接证明你并不是人！
蹇叔的皱纹舒展开了一些。
他看向叶霜雪的目光之中，又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在从前，他的确是也听到过有关叶茂的不好的传言，只是他觉得那是一种自然而然，也有可能是有人有心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