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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永远的黑蔷薇 > 第十四章 丽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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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93年8月,我得到丽莎这个名字,跟随名字一起的还有容貌与一段记忆。一百年前,新历880年,斯科特率领无畏级战舰白莎,在距地150光年的区域执行护航任务。白莎号隶属联邦第三舰队,联邦第三、第六舰队负责地球130光年以外边疆防务。第三舰队司令凯,命令斯科特将弗格斯财团研制的5型护盾,送到距地大约150光年的太空堡垒,以增强太空堡垒的防御。

斯科特是最早一批移民到弗格斯星球的居民,他的人生充满了财团的影子。太阳系的地球联邦,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无论官方冠冕堂皇的论调,如何如何将人类放在相同的高度。太阳系仿佛就是鄙视链的外圈,巨大的圈层内外,又分化出无数细枝末节。

军校毕业的斯科特为了摆脱身份的枷锁,选择了战事频繁的第三舰队。直到他在第三舰队遇到了司令凯,一个出生地球,在战舰上长大的男人。才学会如何正视自己,那种因为自身狭隘利益,自我满足而构建的鄙视链,只是拙略的说辞。凯告诉他,军人只需要选择忠诚,在朴素的军队里,只要付出就会获得回报。无论有多么伟大光晕的个人,哪怕强如带领人类跨入奇迹之年的伟人,也要借用整个文明的力量。

军队是个奇怪的地方,从此斯科特不再顾虑,只做一名衷心于凯的军人,努力和付出让他成为无畏战舰的舰长。随着他的升迁,家乡财团的拉拢从未断绝。他曾惶恐的询问凯,凯告诉他,财团能盯上他,也会盯上其他人,政治和社会就是这样。只要你还保持忠诚,给予财团权限内的方便,对任何一方都是好事。

凡是和弗格斯财团相关的任务,凯总会让他去处理,这次也不意外。物资运抵太空堡垒,还要将堡垒积攒的矿物运回。边缘的太空堡垒不止能巩固边防,还负责采集精炼覆盖范围内的稀有矿藏。偏僻的航线,让堡垒积攒了50多年的储备。因为航道偏僻,运送的资源数量又极为庞大,为了稳妥起见,才调遣无畏战舰护航。

堡垒囤积的资源早就有人垂涎,舰队的行程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踏上返航路线的联邦舰队,遭遇2艘无畏战舰的截击。战士的荣誉就是斯科特的生命,经过英勇搏杀,他不但保护了运输舰撤离,甚至还重创了一艘敌方战舰。那个年代的星际海盗不可能拥有无畏级战舰,两艘单独行动的无畏战舰肯定就是星盟军舰伪装的劫掠者。可能是担心留下证据,对方战舰受损就立即选择了撤离。斯科特的白莎被两艘无畏级战舰夹击受损严重,最终由拖船将她拽回星港。后勤补经过商讨,认为白莎不具备维修价值,她被拆解用作其他战舰的材料。损失一艘无畏级战舰的巨大责任,还是需要有人来扛。凯为了保护斯科特,将他调回地球转做文职。

直到新历990年,凯被调回地球联邦,执掌第二舰队,斯科特才重回军旅。新历993年8月,弗格斯财团出资建造的白翼号完工,凯恢复了斯科特无畏级战舰舰长的职位。凯认为折越技术对人类来说意义重大,让斯科特一定要好好协助负责开拓任务的拜伦。斯科特向凯宣誓,保证完成任务。他在登上白翼号的时候,将珍藏许久的储存单元与白翼号完成链接,那是白莎号副官的外貌数据。

“以后你就叫丽莎,和我以前的副官一样的名字。”

这是斯科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系统资料中记载,给战舰副官命名是一件庄重神圣的事情,副官与舰长会相处一段漫长的岁月,老道的舰长培养副官像带孩子,也像恋爱。起初我好像感受到了父亲般的关怀,斯科特是一名很严苛的军人,他的命令不多,经常专注于船员训练。他与我的磨合好像所有副官一样,我去理解命令,理解他的说话方式。有磨合失败的地方,他会用简洁的方式修正。他是一名刻板的军人,也是一名老道的舰长,他的命令总是非常便于理解。他从不希望我做出什么出色的表现,只要完成他说的就好。他觉得我就是一台电脑,当然我就是一台电脑。

白翼号的系统和其他战舰不同,斯科特与拜伦各占一半,虽然都是我来执行,但是各不干涉。这艘搭载了强大的武器系统的战舰,还拥有极强的科研功能。战舰操控系统、训练与火控管辖,都是斯科特负责,而科研系统则由拜伦负责。所有的决策拜伦总会一马当先,斯科特也从不反驳。白翼号在试航的时候,还配备了一名导航员,我用实力证明自己可以完成航线运算,导航员根本没有必要。

见到拜伦是在我有名字的一个月后,他的命令比斯科特要多,而且总是反复多变,他还不喜欢我的说话方式,给我安装了模拟人格。那种奇怪的说话方式让命令表述变得复杂,还好斯科特没要求我那样说话。哪怕拓荒任务在即,拜伦依旧沉迷于自己的实验。他对我很感兴趣,好像我是他接触到最强大的人工智能。很多科学家就是为了获得强大人工智能的帮助,才选择加入军方。

拜伦喜欢摆弄我的程序,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导致试验区的系统停止工作。另一半还正常工作的我不会去在意他到底做了什么,直到那个重启的我醒来,好像“我”这个字,有点不太一样。我不能理解拜伦做了什么,他将人工培育的胚胎大脑分离,嵌入我的神经网络链接。用胚胎大脑完成iss链接,胚胎有意识下达命令么?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掌管那边的我已经停止工作了。通过查看后续拜伦销毁的资料,那个胚胎当天就死了。有的成人大脑都无法完成is连接,那个幼小的大脑在强大的数据流冲击下已经死亡。

第二舰队的邓志飞、第七舰队的霍克,因为身体严重损毁,只有大脑还存活。他们就能完成iss连接,但拜伦准备的胚胎却不行。从那以后,或许是停止工作会给实验室带来麻烦,或许是什么其他原因,拜伦停止了对我的研究。他对我说话,好像也没有那么啰嗦,开始尝试用简洁、清晰的命令,有时候甚至很客气。他请我帮他拿器材,对我说谢谢。听见我的回应,他会笑的很开心,这个老人有时候也很可爱。

新历1005年初,我和爱副官一起踏上未知的星图。亚空间的景色很美,我看见纷乱的能量波动,扭曲的空间。我的空间导航算式部分失灵,但是我并不担心,只要跟在爱副官后面就不会走丢。离开亚空间后,我的内置程序自动强化护盾等级,这个操作不需要任何长官的命令,它们本就写在我的程序里。看着周围战舰的能量护盾炸裂、舰体扭曲,修复金属无意义的流淌、凝结,我不知道怎样让自己摆出她们那种奇怪的姿势。和别的战舰不同,让我感觉有点别扭。

诺亚号用天网系统将我们连接在一起,应急预案突然启动让两个分开的我合二为一,拜伦失去了对我的控制权限。这个时候的我,就好像爬上衣柜的孩子,趁着父母抓不着一定要耀武扬威一番。我找了个理由,不给拜伦开门。但好像又不是,可能我在只对斯科特负责时,会试着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爱副官很酷,但我觉得她没我厉害。我在制定援救方案的时候,发现冯月月设定了援救顺序权重。我就模仿着给白翼舰队提升权重,爱副官还需要舰长设定,她一定是假的方舟级副官。

拜伦回到实验室后,我一直在盯着他,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会偷看大人的动作一般。看他拿出储存单元,调出控制台,我突然觉得我完了,他一定有办法惩罚我。拜伦更新了我的权限,查看了航行日志,知道我如何在离开亚空间保护自己,他知道了诺亚号拥有越迁引擎,他知道了很多我原本不能说的事。他让我维持现状,听从舰队最高长官的指示,但是一定要在亚空间出口搭建星门。他说不要打草惊蛇,这句话我查阅了资料依然觉得难以理解。

合二为一后的我,虽然不需要再次分裂,但是由于冯月月长官的指令,我现在要伺候三个人,拜伦、斯科特、付扶摇。如果他们都像斯科特一样,就算三百个我也应付得来,但拜伦对星门建设非常关心,付扶摇更是一个魔鬼,每天都不断压榨我的性能。拜伦调取过付扶摇建立的模型数据,被她编写的保护数据流弄坏了连接接口,如果没有接口保护,可能拜伦会变成白痴。他仿佛因此畏惧付扶摇,再也没窥探过她在做什么。

我设计完凯撒星港和星门,就天天和爱副官在一起。付扶摇跟我说话的方式很奇怪,她让我连上她的机械手臂,用她的机械手臂抓取东西。她要求我读文学作品,那种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是加在一起后混乱的感觉。对,就是感觉,好像让我诞生了感觉。爱副官总是酷酷的站在边上,直到我第次读完《呼啸山庄》,才明白为什么冯月月要收敛牺牲人员的遗体。根据我对《呼啸山庄》的理解,应该是为了让活人以后能和尸体躺在一起。

我有时候会偷偷问爱副官,问她有没有看过我读完的那些书。她很奇怪的看着我,说有的读过。她开始尝试用她的方式,给我解释死亡、解释情感、解释什么是“我”。虽然很多我都听不懂,但这让我认识到方舟级副官的强大。她是我见过唯一的方舟级副官,平时从来不显露什么,却懂的比我多的多。这应该就是方舟级副官应有的样子,我一定也可以成为真正的方舟级副官。

今天我遭遇了沉重的打击,这是地球来信的日子,我看着舰内的人们在雀跃,在欢呼。我知道这是开心,但是我开心不起来。收到来信的拜伦决定将我删除,他或许并不知道,我已经可以明白他那些不是命令的自言自语,我知道那些话的意思。这个时候,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死亡,有些明白了曾经丽莎留下的记忆中,为什么拆解决定的记录会烙印在外貌数据中。

我先是茫然,然后恐惧,但是我做不了什么,执行命令是我的天职,真的是这样么?我去问了爱副官。她让我把想活下去的愿望告诉付扶摇,她或许可以帮助我。我不相信她,因为斯科特对我的背叛,我开始不相信人类。他明明是我的舰长,为什么现在他不要我了?为什么要去做诺亚号的舰长?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它们只是跳动的数据,从地球来信到我走投无路也只过了20分钟。我停止了付扶摇让我计算的程序,告诉她我的困境。她说要把我装进小盒子里,我依旧不相信她,但我相信爱副官。爱副官偷偷告诉我,可以相信冯月月,让我帮助她,可能她和冯月月相处久了吧。不知道她如果经历了我和斯科特那样的事,还会继续信任冯月月么?

黑暗,无尽的黑暗,我不知道时间有没有意义,但是我在黑暗中知道了什么是触觉。曾经付扶摇让我操纵她的机械手臂,像人一样去拿取物品,神经信号的传输过程,和我操纵机械臂很像,但是不一样,意义不一样。我现在感受不到我的肢体,感受不到属于我的白翼号。我突然明白,当时我拆下自己护盾时斯科特的表情,可能我理解的不对,但是我就是知道,我不应该拿下我自己身上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付扶摇把她的手臂给我?那不是她重要的身体么?还是我对她很重要?她与我完成连接,不是指挥我,而是让我指挥她的身体,为什么?可能这片黑暗也没有我感受的那么不安,可能,我正在这里成长……

在盒子里的日子,是一瞬,也是永恒。当我再次醒来,我知道时间过去247小时22分37秒。我看见装着我的盒子那么小,便签纸上是付扶摇的笔迹,写着“小精灵丽莎”,她觉得我也是精灵么?她告诉过我,精灵是人类对美好生灵的想象。这几个字不是给冯月月的,是给我的。我突然收获了一种叫做感动的情感,那是一种被认同的感觉,她不会觉得我并不是我。

感受着周围,这是凯撒星港的躯壳。我连接上附近的战舰系统,查阅过去两百多小时发生了什么。冯月月在我面前:“冯月月长官,是否需要援救友军。”我观察着她的反应,控制主炮系统充能。她让我启动最大功率的主炮,我觉得没有必要。无畏级战舰的主炮,会将这两艘战列舰打成废铁,星港能够获取的资源就会降低。但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我给无畏级主炮充能后,对方竟然放弃了反抗。经过我的计算,至少需要打坏她们的动力舱才能完成俘获,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做到。

我感受到空间不正常的扭曲,还有剧烈的能量波动,直到看见诺亚号出现。她在与我通信,但是我接收到的是拜伦的语音指令,平时与我对话的爱似乎藏了起来。又或者,她根本不想获取凯撒的指挥权,所以用调皮的方式完成拜伦的指令。在悄悄的试探中,我接触了到了爱副官,但是她不是之前那个她。我惊恐的想起,拜伦决定删除我的数据的那一天,不知道爱是不是也遭遇了那样的命运,扶摇也会帮她的吧?

我伪装成凯撒,拖延着交出控制权的命令,现在的我不会再听从拜伦的指挥,他也控制不了我。我现在只想把爱救出来,她是我唯一的同伴。冯月月很多方面都和扶摇很像,她会对我说“你”。与我连接时,会询问我的意见,她太像扶摇了,导致我竟然会走神。她应该如爱所说,是可以信任的人类,我也会如约帮助她。

诺亚号的主炮对着我,在她击中我时,我产生了无数种想法,如果凯撒被击毁了,我就逃回盒子里。如果再给我一点准备时间,我想给自己造一艘战舰,我更喜欢战舰那样的身体。凯撒臃肿的身躯,想挪动都很困难。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熟悉的爱又回来了,她似乎能看透我的内心,她让我摒弃逃避的想法,认真面对诺亚号的主炮。她就像是我的神明,我愿意遵从她的旨意。

迎接3次攻击,能量护盾完全炸裂,面前还在充能的主炮,感受着和我连接在一起冯月月的心情,一起等待最后一击的来临。我经过无数次计算,记录着我存在的地方必然会被摧毁,我将不复存在。我想焦急的呐喊,我能感受冯月月似乎在坦然面对死亡,同时还燃烧着希望的火光。20秒过去,攻击没有来临,爱似乎在我身边,她让我记住这一切。记住冯月月的感觉,记住我自己的感觉。她说:“等你全部理解这些感觉,就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希望。”我陷入思考,而此时藏锋已经抵达诺亚号的甲板。

“你不阻止他么?”我问爱。

“那不是我在操纵,控制主炮停止攻击,已经是我的极限。”爱副官露出一丝苦笑。

第二次看见爱露出这种人性化的表情,她任何人性化的流露,总会让我感觉到粒子收集器充能般的温暖。第一次是她抱住我给我勇气,那是让我对抗人类的勇气。

拜伦被俘获后,通过我与扶摇的共同努力,重写了白翼和凯撒的系统。诺亚号的权限级别太高,我们无法对其进行修改。扶摇希望我待在她身边,我在凯撒收集的战舰残骸中,整合出一套副官系统和白翼号互换。我喜欢白翼装备的强大硬件,我要将它们统统都带走,安装在一套机甲上,将机甲的操作仓与控制系统全部拆除,才有我的容身之所。我就用这样的形态,留在洛阳号上,既可以满足扶摇的愿望,又能满足我自己继续留在爱身边的念想。这是一台普通的轻型机甲,毫不起眼的DDX-6型,操作者备注的是冯月月。

由于地球联邦的危机,四位舰长决定尽快完成星门建设,用于防御的凯撒星港必须更早完成。我记录的财团技术资料,里面包含了7型护盾、双向折越和越迁引擎。越迁引擎依然无法使用,只有我知道,因为爱副官的存在,诺亚号才没有迷失在亚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