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里风声依旧。
仅是那六国馆，一夕之间也教王家成了炙手可热的存在。
也不知风声从何而起，那日辞岁宴上所生之事传至民间。
那六国馆里天下读书人汇聚，最是难忍气心中英杰蒙冤，其中更是忍不得秦王将此事交于一介女流查办。
读书人向来信奉士人气节，男子朝堂又怎可容忍女子玷污。教一介女流跃至男子头上，指手画脚，怎可忍得如此奇耻大辱？
读书人从根上就信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嬴政要为自己那罔顾妇德的公主降责于朝廷功勋将臣，并将生杀权柄交予一介女流。
这等逆天之行，无异于颠倒阴阳，将人伦礼法弃之不顾，无数能人才子不远万里，奔赴咸阳归顺于大秦朝廷，在一夜之间寒了心肠。
此事一出，群情激昂。如今在这些才子眼里，嬴氏为小人，那郑家娘子就是霍乱妖魔。
身在庙堂，入了金宇玉殿，却不敢出声扭正阴阳的所谓股肱权臣，在一帮年轻气盛的眼里，俨然就是酒囊饭袋，朝廷蠹虫。
也不知从何时起，六国馆里这些个向来满腹经纶，眼高于顶的读书之人，竟在须臾之间，不约而同的计划着团结一致那为王家少将军申冤，并且上书请愿秦王罢免郑合欢官职。
更是听闻王家老夫人去了一趟红宅之后深陷昏迷，一众文人迅速齐结，围聚红宅要求郑合欢出来给说法。
一场无端浩劫席卷飞英巷，与此同时，王家名望甚嚣尘上。
貌似是关乎王郑两家理义公道之争，一众文人义士私信借此发泄不满。可是无论公私，却可断定此举是在打嬴政脸面。
我们不能知道是谁牵头如此不顾一切的头脑发热，却能想到王家必然命不久矣。
数万义士声援，王家盛势登顶。然而，在嬴政眼里，频阳王氏却完完全全成了一颗不得不拔除的钉。
排除王家破罐破摔的可能，若说这一切无人在算计，属实是难教人相信这只是命运使然，皆为巧合。
却在昨夜风雨乍成之时，那红宅已然早早的封门闭户。
府上仆婢人去楼空，简衣便行，带着郑合欢去了咸阳城一处民宿。
一夜昏迷转醒，看着陌生的屋子，昏迷前所有的一切在脑子里闪过。
身上的力气还未恢复，只是意识格外清醒。
“影七，一切都迟了，对不对。”看向窗外的光影，她明白这一切已经回天乏术。她那一点点可笑的怜悯就这样寿终正寝，未曾惊起一丝波澜。
甚至身边的人也给不了她一点点回应，可能在他们眼里，她这一点点的怜悯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存在与否，不过是一个念头，她终究只是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张漠，人在哪儿？”见影七纹丝不动的站在窗边，只剩下郑合欢躺在床榻上，问一些相对紧要的，等待着力气慢慢恢复。
“这里是主子在咸阳的一处私宅，距红宅五里。张漠在跪在屋外，任凭郑大人处置。”
“呵～是吗？任我处置，可是包括杀他？”向来最不爱听这些空话，即便从前不知自以为是，如今哪还能不晓得自己的斤两。
难道她郑合欢还缺她这两句虚无缥缈的吹捧？
“郑大人，为张家，您为张家主母因此事您不该杀他，若只为您的恻隐心起，您便无权夺他性命。”
生而张家人，那便是张家利益高于一切，他们又怎会放任有人损害张家繁荣。
“好。”
“那就叫他走，假惺惺的跪在外头，是要膈应谁？”
郑合欢猛然从榻上起身，像是挣脱了身上的层层禁锢一般，毫无保留。
她故意高声说道，显然在说给外边人听，甚至是这个府上所有的张家人。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生气，毕竟早已心知肚明，她没有立场，她才是那个外来人。
可她这个人很自我，这种张家至上，骨子里全是流于表面的衷心，她也是看得够了。
“我只问你，在最后那件事你可会忤逆于我？”
“不会。”
“当真，我要实话。”
“你所做的一会于张家无害，至于你的死活与我无关，那是你的选择。主子命我要听命于你，我又何必违抗，多此一举。”
此人生性寡淡，郑合欢知道，可真的听到耳朵里还是莫名的心寒。
人心真的很矛盾，明明这是她想要的，却还是忍不住生气，气她养不熟，气她冷眼。
“望你说到做到。”
“做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你要找死我也是拦不住，于我并无大碍。”
虽是事实，却也少不得赌气。心上插了刀，即便拔出来鲜血淋漓，也幼稚的想要拔出来再插回去，只盼着对方同样也不好过。
人心狭隘，气性不大的人，总是少不得想要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