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公主此事起的突然，灭的也快。
秦王金口，夫妻二人离不得，更在须臾之间教有情人天涯两隔，从此再难相见。昨天跪在宫门前的公主，已由宫卫押回公主府，离京之前皆是禁足。
栎阳公主轰轰烈烈的闹了一场，到头来似乎是一场空，落得如此下场。昨日种种，又恍如虚妄。
围观的人始终未见那传说中的高渐离出现，只当是女子一腔真情错付，等不着心上人。却在隔日，那终于高渐离现身。
然而他不是去那公主府，也非王宫。
他的马车驶去飞英巷，竟是要去找那红宅里头的罗刹。
郑合欢如今在家中养伤出不得门，卧居家中，也只着粗布麻衣，身上随意披着衣袍，便在廊亭见了客。
那高渐离说为聊音律而上门，却未带一琴一笛，一笙一瑟。他这就是一个人，一张嘴，难不成要将调曲唱出来不曾。
“高大人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郑合欢脊背开过刀，为了尽量体面，她出屋前特地命人多给缠上两道绷带。后背脊柱也做不到长时间的直立，为防伤口裂开，她只能手臂架着支撑，凭栏而坐。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因为栎阳公主昨天闹了那么轰动，他高渐离还真没有资本要她这忍着痛见他一面。
单凭他那什么事关曲谱的鬼借口，郑合欢必然早就将人打发走。
“在下想向郑大人寻得一条出路。”
他这急匆匆地赶来，又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郑合欢心中不免疑惑。
“两位请到前院尝尝我红宅的茶水。”
使了眼色，郑合欢派身边的婢女支开随他而来的小吏。
“到您离京之时，还请郑大人将在下带出咸阳。”不相干的人已屏退，高渐离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昨天上头下旨命栎阳公主离开咸阳，他这后脚就找门路要一块出去。似乎他不是无动于衷，栎阳公主也并非是一厢情愿，这两人还真是一对痴男怨女。
“高大人，你找错了人。”她又不是媒神，随便一对男女她就得管人家姻缘。
“郑大人，你看此物是否认得？”
郑合欢已经拿起搁在一旁的双拐，作势就要离开，不做理睬。那高渐离却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她面前。
阴木鲁班盒，天下间就是有第二件，也不会存在一样的。
“此物来自何人之手，郑大人必然可以想到。”
这本就是她的东西，里头曾经放着申家虎符她一并给了张良。郑合欢定着站了片刻，后背的伤口已经开始渗血，钻心的疼痛，郑合欢看了一眼高渐离端坐于此，脸上神情依旧麻木。
郑合欢顺势扔了拐杖，靠回廊柱，手上一步步拆解。
里头又重新放了东西，是成婚之前张良交在她手上的张家主母印鉴，大婚那天不得以，事发突然，这东西便留在了张家祖宅。
张良将此物交于高渐离，便是要她帮他。虽然她并不知道张良作何打算？但是高渐离手中拿着如此分量的东西，郑合欢显然是不能二话不说的拒绝。
“他与你们有何交易？”
“这是送到栎阳手上的东西。为此，在下必然会守规矩。”
“若我不应？”
“那嬴政利用我做得事情，每一件都会按时发生。”
“所以，你们最终选他，放弃嬴政。”
昨天栎阳公主在天下人面前闹了一出，今天高渐离便上门求出路。嬴政那儿，只要他一天未写完《秦颂》，她还在咸阳一天，他高渐离就有一天价值。他性命暂且无忧，却相信张良能给两人出路，郑合欢想不通为何他们如此笃定？行事又是如此决绝？
“为什么？他答应你们的到底是什么？”
“此事郑大人便无需过问，知道的秘密越多，您会更有危险。郑大人既然未拒绝帮助在下，在下便当作郑大人同意。”
“当真觉得继续投靠嬴政，你有足够的能量迷惑于我，中你们的圈套。东施效颦，可曾听过？”
他若是可以看见，郑合欢眼中浮现的轻蔑他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张良，天下间只此一人，岂是随便一人套着相似的皮囊就可效仿。
“郑大人，天真了。问题的关键从来不再于你，只要天下人相信你已犯七出，这张夫人的名头你便端不住。郑大人又如何笃定，他不会动摇。在咸阳，嬴政要他折兵赔夫人，易如反掌。到时候，郑大人的下场只会比栎阳凄惨百倍。”
“他答应你们的我会完成，但你所言在我这儿永远只是天方夜谭。”
张良有自卑，但他同样有自己的骄傲。他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相信，自己的妻子在有生之年因为一个冒牌而迷失。
他总是故作亲和，向来与人疏离，而高渐离这样的恰恰是他鄙夷的大多数。
可以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人，他犯不着因他给自己找膈应。
他们是夫妻，与其说相信彼此，不如说是相信自己的认知，是对方在自己眼中的样子。
张良骨子里带着优越，出生自带。郑合欢从来最信自己，少年养成。
皆是根深蒂固的东西，又岂是外人可轻易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