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得乞民讨碗底部的标记，那是傅家特有的标记。
并且每只碗的破口一致指向西边，她不会认为那是巧合。后又借着投钱之际，她亲手试探过那破口，是利器故意割开的行状，上头裂口纹路也极其工整。
诸多的蛛丝马迹，皆无法与傅家撇开关系，甚至她无法不怀疑这件事情与张良有关。
沿着这条路往西，走到尽头已经没了路。面前只有一堵砖墙，她若不想撞上去，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沿路返回。
转身之际，郑合欢瞧见了身旁的破屋，年久失修，墙垣多有坍塌，只有半扇门挂在墙上。看着面前屋子，郑合欢顿时灵机一动。
这一片是咸阳的废弃区域，附近皆是土屋，鲜有人来，草长墙高，只有这一间由砖块砌成，一眼望去，里面的除了青苔没见着杂草丛生。
最近里面有人来过，或是根本就有人住在里头。
侧身越过门槛，看着已经锈蚀的门轴，她真怕不小心将仅剩的半边门蹭掉了。天井阴暗潮湿的地方布满青苔，土路上有脚印，有进有出，大小不一，杂乱无章。
近些天这里的确来过不少人，昨天咸阳城主刚巧下过雨，泥地里脚印很清晰。
顺着那条被人踩出的路进去堂屋，柴火焦黑，余火未灭，里面却没有一个人。郑合欢不禁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头顶的房梁。
屋顶缝隙透过丝丝柔光，梁上蹲着人，与她视线相交，女子利落的拉开面巾，翻身下梁。
“你可以再慢一点儿。”唐忆还是那副很欠的腔调，带着满脸的不悦。
不晓得这人是去了哪里，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埃，再见着郑合欢属实没想到她会是这般狼狈。
“你认得何长生？”郑合欢想不出为何她会与傅家扯上关系，唐忆想找她来此地，傅家为何会帮她传信？
郑合欢站在堂屋里，屋顶瓦片骤然落下，砸在脚边，碎成多半。
“外边有人？”
神情一凛，郑合欢从唐忆身边越过，快步出去，似乎一切都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屋顶上连续响起脚步声，瓦片卡啦作响，上面的黑影轻功跃下，稳稳的站在院中天井之中，男子显然是没有要逃跑掩藏的打算。顺势而下，正式与郑合欢照面。
“郑大人，在下等候多时。”
来人同样狼狈，尘土混着血汗粘黏在脸上，看不清肤色，衣袍也脏的不成样子，手上的缠着麻布勉强还算干净，估计是不久前才换过。行事还算客气，郑合欢却是瞧着面生，此人她应该是不曾见过。
但显然唐忆认得他，他包扎手掌的麻布刚巧就是从她内衬的袖口扯下来的来的布料，郑合欢看见唐忆破碎的袖口，隐约可以猜出来人的身份。
“蒙将军，是你认得何长生？”暂且不论蒙恬为何不回府，而要偷摸着身藏在这破宅里头，他们与傅家扯上关系，郑合欢必然是要先问清楚的。
蒙恬却是一愣，沉默着不解，对于何长生这个名字他似乎是陌生的。
“在下不曾听说过郑大人所说的那位何先生。”
“不认识？那为何会他的人会帮你们传信？”
郑合欢已经理不出头绪了，傅家何时会莫名其妙的替陌生人办事？
“你们是如何进的城？”
郑合欢可以肯定是有人在帮他们，朝中皆是以为蒙恬失踪，他回京朝中没有任何消息，他这样悄无声息的进城没人在为他们遮掩，郑合欢是怎么也不能信的。更何况她已经发现傅家的行踪，她更不信他们是单枪匹马。
“在下确实不认得何长生，在下进城是你家夫君的布局。”
所以张良未用何长生做幌子，直接动用傅家的人马送他进城，蒙恬不知道何长生可能也不知道送他进城，替他传信的乞民就是傅家人。
郑合欢完全想不通张良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他的下一步要做何打算。
“郑大人，在下此番邀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显然找她有目的，可是他们明明从未打过交道，蒙恬能求她何事？蒙恬要求她办事，如此大费周章，脸上的诚恳似乎也做不得假。
郑合欢未说答应，也未言拒绝，只是沉默冷着脸，瞧着便是不好说话的。
“请郑大人借给在下府上的部分人马。”他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意思，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无比认真，还有些难以启齿。
他堂堂蒙家嫡长子，找她借人马，郑合欢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这个世界似乎越发的玄幻了。“蒙将军，咱们似乎并不熟，叫我冒然借你人马，我以为不妥。”
不需要任何理由，郑合欢已然拒绝，她不想过问他所为何事，只是此事听起来很是荒唐。她先前用府里的人扮作她，费了心思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如今看来却是浪费功夫。
“唐忆，挑个时间将行李搬走。”郑合欢冷漠着离开，似乎也没有可再谈的余地。从他的身边经过，瞬间萦绕为不可查的血腥味，他身上有伤，至于如何受的伤她问不着。
尽管她知道他与张良有过接触，但是她并没有理由信任他。
“郑大人，留步！”
“在下有一样东西你应该感兴趣。”
郑合欢已经走到门边上，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他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家夫君交到我手上的东西，他说你看了便会知道，在下所求亦是他曾允诺。”在蒙恬手上，是一个四方盒子。“盒子在下不曾打开过，郑大人大可放心。”
那盒子，旁人也许未可知，可在郑合欢这里，只一眼便能知道是何物。他所言非虚，这的确是张家的东西。
郑合欢伸手接过，雕花檀盒子里头放着血玉，如旧莹润，承载着月光的所有的光辉。镯子断了，她曾以为再也不能找不回来。可现在又一次回到她手上，她认得就是原来的那一件，裂痕还在，他将镯子找回来了，修缮得那么好。
这件镯子的打磨雕工皆是无可挑剔，郑合欢轻轻抚摸着内侧细小的裂纹。血玉镯子不再是曾经的完好无缺，尽管如此它还在，她该知足的。
“蒙将军，人红宅借了。”
真的，这一个理由便够了，也许这也是唯一的理由。郑合欢合上木盒，作势就要离开，蒙恬见此当即抱拳致谢。
“等等！”
郑合欢转身就要离开，蒙恬刚作躬身的动作，唐忆原本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却突然冲出来拉起蒙恬的弯下身子。
在她这里，似乎并不想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