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见贺燃一回来就把书包摔在了椅子上时，笔记本屏幕上正杀伐激烈，他匀出精力睃一眼贺燃道：“哪个怂包这么不识好歹，惹了我们贺小爷？”
“嘴巴干净一点。”贺燃含着劲道的目光扫了过去，甩甩头发。
室友哼了一声，继续打游戏了。
贺燃坐在椅子上想了想，仍是不得其解：“要是有个人请你吃饭，费用全包，路费都不用你自己掏，想吃什么随你点，你去吗？”
“去啊，不去我傻啊！”
贺燃点点头，没错。
夏帆真傻。
几分钟后，那室友游戏上死得冤枉，骂骂咧咧摔了耳机，一串流利至极的脏话脱口而出，他发泄般地点燃了一根香烟。
贺燃眉头一皱：“喂，自觉一点，滚去阳台。”
室友又摔了键盘，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贺燃扫一眼他的背影，依然皱着眉，宿舍里残留着烟味，在他的鼻根处扰乱。难闻，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碰香烟这个东西。
……
已经很多天过去了，贺燃越看夏帆越不顺眼。每到这门课，贺燃就发现夏帆上这么个选修课，也是笔记从头记到尾，跟下个月就要去参加高考一样，背挺得笔直，写的字也是一板一眼的正楷。
无趣，很无趣。
即使这么无趣，贺燃还是遥遥盯着夏帆的背影看了一个学期，看到他的白皙脖颈被厚厚的冬衣掩上，看到老师终于在PPT上打出了结课要求。
贺燃狠狠瞪着那页PPT。
“闭卷考试，题型是填空、多项选择、名词解释和论述题。“”
万万没想到，大二了，还遇上了一门正儿八经闭卷考试的选修课，一般都是交一篇结课论文就行了的。
可惜他从没认真听过课。
但看到考试要求的夏帆，平静地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左右不过是这本笔记的范围。
贺燃斜挑眼睛，盯上了那本笔记本。
……
元旦那天，站在图书馆门前的夏帆懊恼地眨了眨眼睛，他忘记元旦图书馆闭馆了，大门紧闭，他原本是打算来复习备考的。
正怅然回了头，夏帆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中间的贺燃。
贺燃两手插在口袋里，敞着外套，外套的连帽内衬是白色反剪羊毛，冬天的风把他的头发刮得凌乱又不羁，显出洒脱肆意的张扬之气。
贺燃高兴地一笑：“巧啊。”
“不巧，我要走了。”夏帆往台阶下走去。
“同学留步，在下有个复习功课的好去处。”
夏帆脚步一顿，还是继续往前走去了。
“喂，建筑院的教学楼是有很多自习教室的。”贺燃追了上去说道。
“文学院也不缺自习教室。”
“你今天复习什么？”
“我不想借你笔记。”
贺燃一怔，没料到他如此直接，说道：“你也太小气了。”
“对。”
夏帆比刚才还直接。
贺燃：“……”
毫不留情地，夏帆快步走开了。
那天回宿舍，贺燃问室友的问题是：“我长得很让人不想和我说话吗？”
室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贺燃连忙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是女生，你讲什么我都爱听，可我是男生，只会想揍你这张帅脸。”
贺燃冷笑一声，偏头看看映在窗户上的自己，怎么看，都是很帅的啊……
……
无视夏帆的困惑表情，贺燃若无其事在他面前放下了餐盘，道：“好巧啊。”
“你在干什么？”
“吃饭啊，你不吃饭的啊。”
“其他人也记笔记的，你只问我借做什么？”
“他是你老师，你肯定熟悉他的考试，抓考点一定抓得最准，你的笔记最靠谱。”
“你不是建筑院的吗？为什么要在文学课上这么较真？”
贺燃一笑：“大学四年，我要的是满绩点。”傲气非凡。
静默地看了贺燃许久，夏帆的餐盘在桌子上移了移，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
“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
“嗯。”
“喂，你是不是太……”
“复印，拍照，都随你。”
贺燃笑了笑，接过了，笔记本的第一页，就是夏帆一板一眼的正楷名字。
贺燃正得偿所愿地拿着笔记本浅笑，夏帆端着餐盘，换到了其他位置。
贺燃抿嘴扫一眼，忿忿把餐盘弄出了声响。
第二天，贺燃信守承诺在图书馆找到夏帆，把笔记本还给了他。
然后就在夏帆旁边坐下了。
夏帆蹙眉看他一眼，对上贺燃山水不显的面容，夏帆没说什么，打开复得的笔记本，抓紧时间复习起来。
一打开，夏帆到抽了一口气。
一模一样的笔记本，全然换了一套字体，刚劲笔锋追云逐月，错落的书写文字有如一树缀锦葳蕤，赏心悦目，怦然神往。
好字，真是好字。
看他震撼的样子，贺燃很满意，凑过去挑挑眉，整张笑意收藏的脸都在追问——怎么样？
夏帆把笔记本合上，推过去，摊平手掌伸向贺燃——请把我的笔记还给我。
贺燃垂下眼睛，看见他掌上明晰的经年伤痕，掠过一眼，单肩背上书包，推开椅子，就走了出去。
夏帆坐在椅子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笔记本追了出去。
“贺燃！”
他自顾自往前走，仿佛没有听到。
“贺燃！”夏帆只好朗声又叫了几声。
这时，贺燃才闲闲停下脚步：“怎么了？”
“把我的还我。”
“不想。”
“那本来就是我的。”
“我抄得不好？”
“不是……”
“那就拿着呗。”贺燃一笑，继续走了。
夏帆抢上前去，挡住他的去路，微微比贺燃矮上两厘米，夏帆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为什么要用你抄的笔记？”
“你怎么和你老师一样那么喜欢问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当报答你的，一般人，还配不上我的字呢。”
他骄傲地说完，两手插在口袋里，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夏帆拿着笔记本，随意打开任何一页，触目所及的都化为了心中的畅快疏朗，文字的间架结构大气稳健，笔势上的设计又是独辟蹊径……竟有些舍不得了，夏帆犹豫了一下，合上笔记本，走回了图书馆。
远远的贺燃突然转身，看见夏帆已经两手拿着笔记本迈上进图书馆的阶梯了，贺燃脸上一喜，神采飞扬起来，看到夏帆似乎要转身，又立刻回头摆回了潇潇洒洒无牵无挂的背影。
兴许是得益于贺燃的字，夏帆复习起来格外地轻松流畅，不知不觉就看完了所有的笔记，还一连看了好几遍，颇有些手不释卷，明明是枯燥艰涩的知识识记，却被贺燃写得如诗如画，相比较，他倒是有些对自己借给他的那本笔记，感到自行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