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一走近停下脚步的云依，站在她面前。
“可是，陆盛同学，这明明就是我的错，而且当初说要努力的人也是我。”
“所以我才会叫你到此为止。”
陆盛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真的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
看来在两人沉默不语默默漫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远离人群。
“昨天陆云对我说，云依同学跟我都是等待他人主动的类型，所以合不来。”
“是吗……”
“不管她说得对不对，我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就算双方都很迟钝，所以关系无法顺利进展，不过只要明白这一点，不就能够进行补救了吗？”
陆盛说到这里，停下来观察云依的反应。
云依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默默等待陆盛继续说下去。
“天底下本来就不会有完美无缺的人际关系。举例来说，云依学跟云依虽然是好朋友，可是性格却截然不同。原燕往往会因一厢情愿而冲动行事，不听云依同学的忠告，带给你很多麻烦，可是云依同学依然接受这一点，继续与她做朋友不是吗？”
“说的也是。”
“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也是这样就好了，不必太过拘泥一开始的决定。我们的确是因为云依同学的告白而交往，云依同学也说过要努力，但那是我们互相还不太了解的事。我想也是该两个人一起重新讨论如何交往的时候了……”
陆盛看着低头不语的云依，努力解释。在他解释的时候，云依开始微微发抖。陆盛害怕再次陷入可怕的沉默，只好继续说下去：“云依同学所期望的或许是一种更为确定的关系吧？但我认为我也以我自己的方式喜欢上云依同学。所以请你别再自责了，好吗？既然是两个人的问题，就让我们一起好好解决。只有云依同学一个人努力的现况，我希望可以在今天画上句点……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我没努力才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也不能光说不练……”
云依似乎打算沉默到底，陆盛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
陆盛觉得自己似乎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原燕明明告诉自己，面对云依只要顺着她的意就好了，结果自己还是一股脑地把想法倾泻而出。
陆盛想起马冴以前也曾说过自己顽固。平常的陆盛在任何状况都能够让步，但是不知为何，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顽固地坚守立场。
“太好了。”
没想到云依会如此回答，并且看着陆盛笑了。
“云依同学？”
“那个……还好你不是要跟我分手。”
云依依然低着头，满脸通红看着陆盛，陆盛有点担心，对方的反应时间也未免太慢了？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先前的发言对云依来说有极大的震憾力。
“还有……我很高兴。陆盛同学真的有好好替我想……还说喜欢我……所以我真的好高兴。刚才那句‘太好了。’其实包含很多意思。”
“你终于明白我的心意了。”
陆盛这才觉得云依跟上自己的步调。
“原来是两个人的问题啊。”
云依又看了陆盛一眼。
“是啊。”
“‘问题’虽然不是什么好字眼，但如果说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总觉得好高兴。”
“大概是因为，这是云依同学跟我之间的事吧？”
陆盛说的很自然，不过他马上察觉自己说了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云依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也是一如预期——全身僵，头垂得更低。
“不过……的确，这是两个人、也就是云依同学跟我之间的问题。”
“是啊。”
云依咬着嘴唇注视陆盛。脸颊泛红，目光隐约带着一股拼命想要传达给陆盛的情感。
“也许要花上不少时间……但我希望我们可以为了我们两个人的问题，一起努力……”
云依虽然偶尔会不安地撇开视线，还是用眼神向陆盛传达心中坚定的意志。
“没错。”
陆盛也简短有力地回答，云依又低下头微微发抖。陆盛觉得她的反应应该不是生气，而是感动。
“……要回去了吗？”
过了一会儿陆盛提议回旅馆并且迈开脚步。他看到云依似乎有了反应，应该有听见自己所说的话，于是便抢先对方一步出发。
走到一半，云依提醒他：
“陆盛同学……你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咦？”
陆盛思索到底掉了什么，他不记得自己身上有带什么会掉落的物品。记得手边连零钱都没有，可是稍微回想一下，陆盛便想到了。
“那是、那个是……”
云依单手捡起那个东西，紧紧握住——那个东西正是原燕交给自己的安全那啥，原燕还说要先把云依带到四下无人的地方再用。
“不、那是……”
陆盛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体温也瞬间上升。
“呃……应该也是小燕准备的吧？”
云依的这番话让陆盛的心跳变慢，他还以为会因此停止跳动。刚才还感觉颇为燥热的阳光与空气，也一下子冷得令人发寒。
“对……!没错，原燕真是爱管闲事啊!”
陆盛终于能够说些什么，可是一出口又后悔了。在四周宁静而缓缓流逝的时光当中，陆盛清清楚楚感受到云依眼中又出现悲伤的神情。
云依以难过的声音对陆盛说道：“果然是这样。”
“云依同学……”
“如果不是这样……就好了。”
云依说完再度低下头。
“其实……呃……”
陆盛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云依突然抬起脸庞，满脸通红望着陆盛：
“请、请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
说完便双手掩面从沙滩跑开，速度快到令人措手不及。
“云依同学……”
陆盛出声打算叫住对方，可是速度根本不及云依跑开的脚步。他不认为对方真的没听见，只是她丝毫没有打算停下脚步。
“云依同学的脚程果然很快。”
陆盛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口中说着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这才想起类似的事好像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还想起之前不知道哪一次，陆云也在场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她还是女孩吧？”陆盛才发现自己似乎做了很多对不起云依的事。
“先这样啰，再见。”
在这趟三天两夜的旅行里，自己跟云依的关系没进展也没变差。云依跑掉之后，光是为了跟她重修旧好，就把剩下的时间用光了。
“喂、你才刚回家又要去找朋友？”
陆盛在公园与云依和燕道别，便和陆云一起回家。
不过他才刚把行李放好，又马上准备出门。
“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不过如果你还这么有精神，何不多陪陪女朋友？”
“她根本不会答应。”
“算了，随便。反正我困了，先去睡一下。”
陆云打了一个大哈欠。第二天晚上，他们依旧因为隔壁太吵而彻夜难眠。一开始陆云还不服输，表示就算隔壁再吵也要睡，可是隔壁房间的马静当然不知道陆云的决心。过没多久，陆云便满怀怨气冲出房间，彻夜在外闲逛。而且今天十点就得退房，离开旅馆，所以早上也没办法补眠，只好睡眼惺忪地回来。
“那我回家的时候会尽量安静一点。”
陆盛也没睡好，不过他更担心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马冴，姑且不论这两个晚上她怎么处理，陆盛当下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你、你回来不要偷偷摸摸。”
“为什么？”
没想到此时陆云说了句莫名奇妙的话，陆盛不禁停下脚步。
“我是说……你今天不回家睡也没关系，没别的意思。”
“今天轮到谁煮饭啊？”
“我今天打算好好补眠，随便吃就行了。你也随便找点东西解决。”
听到这里陆盛才想起今天轮到陆云煮饭。既然陆云已经决定，自己也没什么意见。
“那就这样吧。”
陆盛说完便走出家门，再度感受室外的炎热。晴朗仲夏的午后两点钟，不热才有鬼。
“……大家都不在吗？”
1301里的光景让陆盛大感意外。
里面空无一人。仔细想想，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大家各自回房也是理所当然，但是陆盛却感到有些不安。
他心中有股莫名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经过1302门口，陆盛想起凌雅也许又开始闭关、躲在房间里创作。如此一来，刻也与马冴两人也不可能没事一直待在工1301。
“马冴同学，在吗？”
陆盛打开工1303的房门走进室内。试着呼喊马冴却毫无响应，不过她一向如此。自己对她的呼喊就像脚踏车的铃声，除了告诉马冴自己在房里之外，别无其它用处。
“啊，陆盛同学？”
马冴正待在厨房。她眼神迷蒙地看着陆盛，似乎正在确认他是不是陆盛。背后的流理台上有个装水的杯子，看来应该是在吃药。
“是啊，我是陆盛。”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盛也只好随口回应。
“嗯，也对。其它人不可能走进这里。”
“不过只要没上锁，任何人都可以进来。”
“也对。”
马冴说到这里，意识又不知道飘到哪里了。接着才恍然大悟似地拿起厨房里的胶囊。
“那是什么药啊？”
陆盛觉得这种药很罕见。蓝白色胶囊本身并不稀奇，不过通常是银色的外包装却夹杂着一点蓝色。原来上面还有淡淡的蓝色金属光泽字样。不过也许只是跟医院无缘的陆盛少见多怪而已。
“身为女生还真不容易啊。”
马冴轻轻说完便拿起胶囊和水一起服下。陆盛看着她的样子，脑中想起之前对陆云抱怨她的行李太重时，陆云也说过女人很辛苦之类的话。陆盛猜想，或许这就是女人不希望男人多管闲事的借口。
“本来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马冴吃完药，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客厅的沙发。陆盛也跟在她后面走到客厅。
“我不是说过只去三天两夜吗？”
“你是说过。不过因为是跟女朋友一起去，我还以为会玩到更晚。”
马冴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笑着。陆盛看到她的模样，不禁想起她刚走进这个房间时的情景。
“你身体不舒服吗？”
对刚才还在面前吃药的人来说，这句话似乎是明知故问。但是为马冴担忧的陆盛还是忍不住开口。
“不要紧，一直都是这样。”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
陆盛坐在沙发另一侧，马冴发现之后又勉强挤出虚弱的笑容。
“只是没睡觉而已，其它都很正常。”
马冴边说边将重心靠在陆盛身上。陆盛感觉到她整个人虚弱无力，全身软绵绵。
“……你这几天都没睡吗？”
马冴的秀发飘来陌生的薄荷洗发精香气。以前她都用柑橘香味的洗发精，陆盛不禁猜起香味改变的理由。
“我一个人根本睡不着。”
马冴喃喃自语，仿佛第一次跟陆盛说这件事。
“这我知道。”
“所以我这几天都没睡，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马冴将脸凑近陆盛，斜眼盯着他。
“因为我出门前你说不会有问题……”
“没问题啊？”
陆盛听到这里，有点担心马冴是不是醉了。如果只是因为睡眠不足而精神恍惚，她的行为举止也未免太奇怪了。
“我倒不觉得……你不是快昏倒了吗？”
“我没昏倒，也平安地跟你见面……这样不是没问题吗？”
“嗯、或许吧……”
陆盛感到自己对于精神好坏的判断标准与冱子大不相同。
“我一个人根本睡不着。”
马冴又重复一遍方才说过的话。
“是啊。”
“陆盛同学希望我这几天好好睡觉？”
陆盛不知该从何答起。
“这可难倒我了。”
只好如此回应。马冴的意思是，难道陆盛希望她这几天去找其它男人睡吗？以情感而论陆盛的答案当然是“NO”。不过马冴是否希望他这么想，陆盛也没什么自信。
马冴知道陆盛无法正面回答，再度楞楞地说道：“自从跟陆盛同学睡过以后——”
“嗯，然后呢？”
“——我开始害怕找别人做了。或许不单只是陆盛同学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李佳同学的事。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我的心态也有些改变。反正我已经适应睡眠不足，现在又是暑假，也不需要睡饱之后上学，所以当初才会跟陆盛同学说没问题。”
“原来如此……”
陆盛口头上接受，心里还是觉得对方在隐瞒什么。如果理由真是这样，在自己出发前就可以说清楚。这种合理的解释为何不早点说呢？陆盛感到十分怀疑。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早点跟我说。”
“你很担心吗？”
“我很担心。”
“那我的保证还真没说服力呢。”
马冴说完之后撑起上半身，望着陆盛露出微笑。虽然像是玩笑话，但出自马冴口中还是让人感到不安。
“这也不是有没有说服力的问题……”
陆盛还没说完，马冴就补上一句：“对不起。”
“嗯……”
陆盛感到很意外。他很难想像马冴竟然会对自己道歉。
“我本来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才没说，没想到造成反效果。”
“原，原来是这样啊。”
陆盛对马冴难得的坦率感到困惑，望着对方的脸。
“你姐姐也跟着你们一起去玩吗？”
“啊？”
“我闻到你身上有姐姐的烟味。”
“烟味这么明显？”
“也没有，只是我闻得出来。”
马冴打算从沙发上站起来，马上又失去平衡，轻轻倒回沙发。
“哇!”
陆盛赶忙扶起马冴。
“你真的没问题吗？”
“或许是看到陆盛同学以后，我就放松的关系吧？”
马冴虽然再度尝试自己站起来，最后还是无力地倒向陆盛。
马冴在陆盛身旁喃喃说道：“早知道我就乖乖待在房里。”
“……你这几天有去哪里吗？”
“凌雅小姐昨天找我去她的房间。她看起来很兴奋……光是看到她那副模样就耗尽力气。”
马冴又是虚弱地一笑。
“她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她要我陪她一起洗澡。”
马冴光是说了这么一句便满脸通红。
“她还问我有没有经验。”
“……的确很像凌雅的作风。”
马冴的话让陆盛逐渐兴奋起来。过去马冴从未靠在自己身旁说这些事情。
“那……你有经验吗？”
陆盛好奇地追问下去。
“......喔。”
马冴没有答覆，只是重复之前说过好几次的话。
“不好意思，我脑袋里都想些事。”
“也因为这样，我才能够得救。”
马冴说完便起身离开客厅。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淋浴。本来以为陆盛同学今天不会回来。”
“原、原来如此。”
陆盛目送马冴的背影，想像等一下即将发生的事。回想起马冴刚才倒卧在自己怀里的触感，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当天夜里，陆盛在很奇妙的时间醒来。现在是半夜一点。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是啊……”
因为离天亮还早，所以他们一同走到外面。所谓的外面并不是房间外面，而是整栋大楼的外面。这对陆盛和马冴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两人已经认识一个月，陆盛跟马冴也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亲密关系。但提到两人一起外出，这还是头一遭。
距离上次两人在外面交谈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其实他们在外面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在公园里找钥匙，另一次就是隔天早上上学。
“……”
所以他们现在才会如此羞涩。虽然只不过是一起散步、聊天而已。
在1303里，陆盛与马冴明明做过更多不可告人之事，交情也好到分享许多难言之隐。但像现在这样走在一起时，反而让他们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天气真凉快，毕竟是晚上了。”
想起白天的闷热，陆盛勉强找个话题。马冴听见以后，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样算凉快吗？”
“是啊。白天真是热死我了。旅行回来时我还在想，今天才是下水游泳的日子。”
“那就去游泳啊。”
“去游泳的话，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跟你一起散步了。”
陆盛听到马冴笑着劝自己去游泳，不免有些难过。
“你想跟我一起散步吗？”
“这个嘛，虽然不是为了散步才急着回来，不过我现在的心情确实很兴奋。”
“原来是这样。”
马冴将视线微微别开，似乎正在仰望天上的星星。陆盛也模仿对方抬起头。
“附近光害太严重了，几乎看不见星星。”
陆盛不禁吐露失望的情绪。
“旅行的时候，可以看见很多星星吗？”
“是啊，大概有现在的四倍。”
“就算你说四倍，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马冴似乎很喜欢陆盛的说法，忍不住嫣然一笑。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到海边看星星吧。啊、不过比起海边，说不定山上会更好？其实这方面的事我也不太了解。”
“我对天文也不是很懂。”
马冴再次凝视陆盛：“而且我很迟钝，视力不是很好。”
“真的吗？”
陆盛有点惊讶，他从未听说过马冴的视力不好。
“既然如此，配副眼镜不是比较好吗？”
“戴眼镜……我是有想过，可是不适合我。像周烨同学戴眼镜就显得头脑很好，而我戴眼镜反而会让人觉得很笨拙。”
“这跟镜框的款式也有关系吧？只要仔细找找，应该可以买到合适的。”
“不过那很贵吧？反正也不是非戴不可，所以就没买了。”
“……原来如此。”
陆盛心想马冴说过她穷惯了，大概就是表现在这种地方吧。
“你有考虑过隐形眼镜吗？”
“只要想到镜片直接接触眼睛，我就会害怕。”
“也是啦。不过习惯以后就不会有问题了”
“是吗……”
马冴好像对这个提议起了一点兴趣。
“话又说回来，这么晚了还是很多人呢。”
可是她的注意力马上又转移到其它事物。经过便利商店门口时，马冴发现明亮的店里还有不少客人。
“因为是暑假嘛。白天又很热，所以大家都趁晚上出来。”
“也对……我以前从来没想过。”
马冴似乎对陆盛的解释颇为赞同。他们继续往前走，不过马路上没什么人。
“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要不要先说比较好？”
“嗯？”
“也没什么，只是从刚才开始，你好像一直很在意他人的目光。”
“啊……是啊。如果跟我走在一起被认识的人撞见了，陆盛同学会很困扰吧？”
“我会很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