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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刚整整一天都坐立难安,距离吴万全失联已经足足五日,他飞鸽传书去往吴家庄,可虞夫人已经与他恩断义绝,三年来不但放了话不让他们回去,更是从不回只言片语,十分狠心地同吴山刚切割得十分干净。

越是如此,吴山刚越觉得大事不妙。他原本不把这个赤面笑魔放在心上,对这个七日之约更是嗤之以鼻。毕竟吴万年一个死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找回来塞给祁康安,这本就是个死局。

吴山刚交手过的敌手不计其数,其中有怜花教主这般蛰伏多年不敢擅动的,也有宋谷雨这种拼不过实力只能叫嚣的,再往前数的那些,有的说不上完全的敌对,但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个死字。

吴山刚是不怕与人硬碰硬的,敢跟他死磕的,最后都会变成与全武林为敌。而吴山刚最擅长的便是利用手边能利用的一切,让对手落入早已设置好的陷阱中挣脱不开。就好比这个赤面笑魔,若是能骗得祁康安现身或者身份败露,他自有办法揭开死灵蛊一事惹得江湖人站在他这边共同讨伐。这个业务他熟练的很,先泼一盆脏水让全江湖的人都把对手认作坏人,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鄙视他,让全武林的人给他施压、让他屈服,最后若是对方服了软,只能乖乖道歉并接受武林盟的清洗,若是负隅顽抗,人宫就是最鲜活的下场,各种操作也是做熟手了,从哪个角度看也万无一失。

可吴山刚万万没想到,祁康安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争夺道德的制高点,他甚至毫不掩饰自身的邪恶,他杀人劫财蛮不讲理,他嚣张冷漠倒打一耙,他压根儿不想给自己重出江湖打下任何基础,他的一系列操作都只能用一个词儿来形容:随性。

但这种随性,又被蒙上了“复仇”的面具。嘴里喊着是人宫的继承人,要武林盟交出人宫最后的遗孤,可稍微在江湖上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人宫最后的那位遗孤究竟是个什么下场。吴山刚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避世多年,才不知真相。但当他们真的搞出来一个“遗孤”去试探时,却又被很快识破,吴山刚顿时断定,这人是知道吴万年以及其结局的,他打着“遗孤”的这个幌子,不过是明目张胆地与武林盟结仇,不过是想要一个不容反驳的,敌对的理由罢了。

而这个七日之约,他一次都未有中断地执行着。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偷盗戏耍,他都用实际行动在告知全江湖的人:他这个恶人,言必行,行必果。

这种做法看似孤注一掷,看似孤立无援,但实际上却暗藏玄机。从体量上看,他只一个人,而武林盟作为一个百年组织,有宅院有弟子有的是软肋,投鼠忌器,是不能跟这个人硬耗的。从影响上看,武林盟接连失利已经让江湖人十分侧目,而祁康安的节节胜利更是一种实力的彰显,此消彼长,武林盟的威望岌岌可危。

这个七日之约,已成为他最大的武器。所有人都知道安全的时间只有七天,七天之内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突然跳出来要喊打喊杀,可当时限来临时,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绷紧极致,都会不由自主地在猜测,这一次他又会怎么做?

吴山刚几乎已经确定祁康安这次的目标就是他的儿子吴万全,他多次梦中惊醒,看见自己手捧着全儿的头颅,那张安详乖巧的脸上还罩着那张令他气恼至极的红色面具!

窗外夜色正浓,冷风从窗户吹入卧房,翻动着桌面儿上的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吴山刚平静心情,却忽然想起睡前他明明是关着窗户的。

一个激灵让他抖着手从被褥中起身,赤足奔向桌面,一个精巧的盒子摆在那里,不管是雕刻技艺还是色彩的搭配,都是精品。而武林盟中从未出现这种精致的盒子,吴山刚乍一见这突兀的小盒子便知是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恶人送来,反而心中稍安,这么大点儿的盒子不可能装得下一个吴万全的脑袋,他梦中的惨相绝不会出现。

吴山刚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缓缓睁开。

他屏住呼吸,掀开了这盒子的顶盖。

一根手指。

吴山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没人比他更清楚吴万全对武学的热爱,若是断他一根手指……

待看清这手指上的戒指后,吴山刚提到嗓子眼儿的这口气又松了下来。

是袁立。

幸好是袁立。

他合上盒子,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起一般。双腿虚软,险些坐在地上,强撑着精神坐回床上,脑袋里依然昏昏沉沉。

袁立……他们切掉了袁立的一根手指。

吴山刚想:这么说来,全儿肯定经历了一场鏖战。并且有很大的可能性逃脱出去。否则祁康安不必以袁立的手指来警告自己,而应该用吴万全的。

迎着冷风坐了半晌,吴山刚重新起身点亮蜡烛,招来仆从。

“连夜赶制武林贴,务必在三天内召集武林人来盟中一聚。”

仆从满脸不解,“盟主为何这么急?”

吴山刚指了指桌面儿上的盒子,叹道:“你当是我着急?七日之后,又不知谁人会惨遭毒手。”

那仆从好奇地跑过去拿起盒子,咔哒一声打开上盖儿,惊恐交加地甩飞出去。

袁立那根肿胀的手指咕溜溜滚在地上,闪闪发光的帮主戒指蒙了一层尘土。

守夜的小童睡梦中听见有人在开门,惊吓间赶紧起身,推门而出,却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人站在正门口,正大手大脚地拿门栓。

“你什么人啊!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啊!”

那人忽然低声一笑,缓缓转过身来,赤红色的面具在月光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小家伙,咱们还真有缘分……”

“赤、赤、赤……”那小童这次可没晕过去,却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地看着他。

吴万年摘下面具,露出真容,极好的眉眼露出温和的笑容来,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