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罗逸终于了解洛颜同学有多么受欢迎了。
据说洛颜同学粉丝俱乐部的会员人数超过三位数字,看来恐怕是真的了。
对罗逸他们学校而言,三位数相当于学生总人数的四分之一。
换句话说(包括女生在内),学校每四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是洛颜同学的支持者。
这未免太恐怖了吧?
可能是因为太累的关系,洛颜同学在罗逸旁边上气不接下气。
跑了那么长一段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等洛颜同学稍微平静下来,罗逸就开口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其实罗逸已经猜到洛颜同学想说什么了。
「是的,就是早上的事……」
稍微平静一点之后,洛颜同学终于抬起头来。
果然是为了那件事!洛颜同学会特别跑来找他,除了这件事外,应该不会有其他的事了。
虽然自己这样讲有点难过,但是……
「啊,那个时候我突然撞过去,真的很抱歉。」
罗逸这么一说,洛颜同学显得有点慌张。
「咦?那……那很好啊……不!那样并不好,不过……」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洛颜同学突然像只雏鸟低下头,蓬松的头发也随着甩动。此时,一阵轻柔的发香飘了过来。
「那个时候……非常谢谢你。你是在帮助我吧?」
「没什么啦!」
可以说是在帮她,也可以说他不能放着不管,因为罗逸知道洛颜同学的秘密嘛!
洛颜同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罗逸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一般来说,女生对男生说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应该是「你是个烂好人」,所以根本不值得高兴。不过洛颜同学这句话,应该没有这个意思吧!
「总之,我想向你致谢。托你的福,我借了那本杂志,才没有被别人知道。真的非常谢谢你…还有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害你被老师叫去了。」
她再次低头致歉。
「没什么啦,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把我叫去的是代老师,没事啦!」
「但是…」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
说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她才听进去,洛颜同学总算拾起头来了。
「罗逸同学,承蒙你帮忙了。」
洛颜同学露出了羞怯的笑脸。
嗯…如果她再继续道谢下去,罗逸心想,自己也会害臊的。
所以罗逸决定换个话题。
「对了,这个我要先还给你。」
罗逸确定四周没有其他的学生后,从书包里拿出了杂志及乐谱。
「啊,罗逸同学,你连乐谱都拿走了。」
「藏东西的时候太大力了嘛!这本乐谱好难喔,你会弹吗?」
被罗逸这么一问,洛颜同学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会啊,这是我现在正在练习的曲子…大概都会弹了。」
罗逸点了点头,她果然会弹。正如乐曲的名字《魔鬼的华尔兹》,这不是一般人有办法弹奏的曲子,可是她果然会弹。
正在罗逸万分钦佩的时候,洛颜同学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倏地抬起头,这……这么说:「那…那个…莫非…你看过里面了?」
洛颜同学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安,好像是说罗逸看到了什么?
「我…不是画了很多东西吗?」
她用上飘的眼神问罗逸。
「啊…是啊…」
就是那只好像杀了两、三个人来吃的食人熊!因为印象实在是太强烈了,所以罗逸记得很清楚,只要看一次就会连作三天的梦,而且绝对是恶梦。
「对不起,我是看到了…应该说是它自己跑进我的眼睛里的,我只瞄了一眼。」
「你果然看到了吧?」
洛颜同学低下头。
恩…那果然是不能看的东西,那是禁果!正当罗逸还在烦恼接下来该怎么收拾场面时,没想到下一秒钟,洛颜同学就说了出人意料之外的话。
「你觉得怎么样?」
「呃?」
什么怎么样?
「就是…画得还不错吧?这是我第一次让别人看我画的东西。」
洛颜同学说这些话时,两眼炯炯有神,表情则流露出些许的自信。难道…她是要征求他的感想?罗逸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那只熊的主食好像是人类」…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称赞。「那只熊的眼神好像瞌了药…这句话很明显是在贬斥。」「如果把那只熊拿去做熊锅,味道一定非常鲜美…」罗逸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几番思考之后…
「那只熊的眼神很邪恶…不,应该说很锐利。每个人欣赏的角度不同,或许有人会觉得它很可爱…」
结果罗逸这几句八面玲珑、无懈可击的客套话,居然被洛颜同学下面这句话破功了。
「…嗯?熊?那是猫耶!」
洛颜同学斜着脑袋瓜,好像在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
「…」
「…啊,是啊是啊,那是猫。」
罗逸真的不知道那是一只猫。因为一般的猫不是都不长獠牙的吗?
「那…那个…猫拿指挥棒还蛮有创意的!!」
「…我觉得那应该是逗猫棒耶!」
「…」
「啊,是啊是啊,那是逗猫棒。」
那本书是乐谱,加上这两种东西是比较有一体感。
但是,洛颜同学好像没有发现罗逸内心的嘀咕。
「自己说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对那个作品很有信心喔!」
洛颜同学又说了这几句话。
「…」
她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罗逸盯着洛颜同学。
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认真的眼神了。
「…」
算了,何必这么斤斤计较,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个缺点嘛!
「…嗯,那是很有个性,而且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张插图,我认为很不错啊!看到它仿佛看到了毕卡索的作品。」
罗逸非常委婉地陈述了自己的感想,不过这已经是极限了。
「真的吗?哇,我好高兴喔!」
看着老实的洛颜同学这么高兴,罗逸有点罪恶感。
不过,反正自己也没有说谎。
「我真的好高兴喔!鼓起勇气问你果然是对的!」
「是…是啊…」
幸好她问的不是别人。
「那么…以后就请多多指教!」
「我想请别人看一看,应该会进步得比较快才对。我一直都是独自练习,但是这么做进步非常有限…当然啦,这得等你有空才行…」
难道说,她的意思是要定期让他看一些几乎足以召唤恶魔,甚至令人做恶梦的图?
「怎…怎么样?」
「…这个嘛…」
「不行…吗?」
罗逸没有立即回答,洛颜同学的表情马上沮丧地像只被丢弃在路上的小狗。这种表情是违反游戏规则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洛颜公主,或是让洛颜公主露出这种表情。而且,洛颜同学之所以会央求罗逸,是因为知道她有那种嗜好的人只有罗逸一个…没办法,罗逸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的是上了泰坦尼克号了。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随时都愿意奉陪。」
罗逸刻意把声音上扬,表示他的亲切。
「真的吗!」
洛颜同学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天啊,我想以后每看到一次这种笑容,寿命可能就要减少一百天了…算了,何必想这么多。
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罗逸都在听洛颜同学谈她画插图时的热情干劲。
「那我走了,今天非常谢谢你。等新的插图画好之后,我再请你过目。我先走了。」
因为还有钢琴课,洛颜同学就先行离去。她边走边哼着《致爱丽丝》,心情好到最高点。
看着她的背影,罗逸不禁嘀咕了起来。
「…会不会太快了…」
当天晚上,罗逸在房间念书,楼下突然传来大得夸张的声音。
「喂!罗逸!你的电话!」
英翻中的作业做得正顺手时突然受到阻挠,实在是有点恼怒,不过姐姐更严重,她几乎气炸了。
「我说你的电话!」
她踹开了半个门!!事实上刚才那一踹,真的飞掉了一个门栓!!然后闯进罗逸的房间。
姐姐(空手道很好却滥用好功夫的高手。在爸妈因工作难得回家的家里,她拥有最高的权力)露出十分不悦的神色,就像一头亚洲黑熊在冬眠时被吵醒一样。
罗逸的姐姐罗娜,是他父母收养的孩子。
但是,他们却非常亲。
「真是的…人家睡得正香,真是扰人清梦!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请你好好纠正她,请她不要在三更半夜打电话!」
三更半夜?现在才十点吧!虽然时间是不早了,但是还不至于那么晚。
罗娜把子机丢给罗逸,转身穿过一扇因为没了门栓而摇来摇去的门之后,就离开了罗逸的房间。
真是的!看她这个样子,谁会相信她竟然是某家一流企业的总经理秘书,这个社会真的是无奇不有。美人走到哪儿都吃得开,果然是世间常态。姐姐的脸蛋是长得不错,可是她的个性罗逸就不敢苟同了。天天嚷着平等平等,事实上这个社会根本就不平等。
罗逸边想着这些事边接电话。
「喂?」
接着…
「啊,喂?是罗逸同学吗?是我,我是洛颜。」
手机的那一头竟然传来一个出人意料的声音,而且还是罗逸最近经常听到、会令人全身舒畅的悠美女高音。但是现在这个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沉重,完全不同于白天的好心情。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真是对不起,这么晚了还冒昧打扰。那个…我想拜托罗逸同学一件事…」
拜托?罗逸的心竟然被这两个简单的字搞得七上八下。
「…突然要开口这么说,我真的很难受。但是现在如果不说,我知道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电话里的声音认真中夹着难为情。莫非是那个?不,洛颜同学绝对不可能要他作出学伞蜥蜴倒立走这样的事情。
「请问…你有在听吗?」
「啊,有,当然在听。」
罗逸没有不听的理由。
「太好了…罗逸同学,你能不能马上出来跟我碰个面?」
「咦…」
就在电光石火般的瞬间思考之后…
「呃…碰面…就我们两个人?」
「是的。」
在这种时候两个人单独碰面…难道要进行深夜幽会?在没有人迹的公园里,只有他们两个坐在椅子上。时间是静止的,然后他们两个人…不行,不行,自己不能再想入非非了!再继续胡思乱想,就会陷入三流言情小说的情节了。
罗逸用力甩甩头,冷静、冷静,我要保持冷静。
为了让心静下来,罗逸在心中默背九九乘法。这个时候,洛颜同学继续往下说:「事实上…我是希望你陪我去学校。」
「学校?」
所谓学校…当然就是他们所就读的私立学园。现在学校又没有举行试胆比赛,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去学校…
「…书…我忘了还书了。」
柔弱如薄翼蜉蝣的声音,瞬间打断了罗逸的思考。
「本来…我是打算和罗逸同学碰面之后马上就去还书,但是一放心就松懈了,心想没关系回头再去还,结果就…忘了。」
「就是…那本书?」
就是那本杂志?
「…是的。」
「…」
情况…果真不妙。他们学校的基本校规很松,但是对于学校设备的管理及运用却非常罗嗦,图书室的借书如果没有在期限内归还,学校就会透过广播呼叫学生。当然呼叫的同时,就会报学生的姓名、年级跟所借书籍的书名。
「如果我被呼叫了,我…呜…」
或许是想到了如此不吉利的可能性,洛颜同学的声音混杂着一股湿气。
「所以我想现在就去还。呜…但是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去…会害怕,所以才想拜托你陪我一起去。」
洛颜同学以含泪的声音,说出了心中的请求。
原来如此。关于这件事,除了罗逸之外,她的确无法找其他人帮忙。因为如果贸然找其他人,让别人看到了那本狗血杂志,无疑是打草惊蛇自寻烦恼。
「呜…不行吗?每次都麻烦罗逸同学,我真的很过意不去,但是…」
话是这么说,但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丢下哭泣中的洛颜同学不管,大概只有没神经的男人才会这样做吧?
「恩…我们直接去学校,可以吗?」
「呜…啊…?」
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
「你愿意…陪我去?」
「是啊,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做。」
就这么决定了。虽然英文习题还没做完,但是这个时候就随便吧!洛颜同学的眼泪和英文老师(男、四十二岁,属性:惹人厌)唠唠叨叨的训话,两者罗逸都希望能够避免(真的希望两者都能避免),但是现在的罗逸没有时间再考虑了。
「谢谢…呜…真的非常谢谢。」
于是,罗逸决定要在半夜偷溜进去学校。
半夜的校舍真的很令人毛骨悚然。
屋龄有三十余年的白色混凝土校舍,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是飘在空中一般,从某些角度看起来,真的像极了废弃的房子,让人有说不出的恐怖。
这种气氛就好像电视灵异节目,当法师或灵能者出现,并向观众介绍「这里可以感觉到非常邪恶的灵气」时,观众会痛苦地挣扎到底要不要继续看下去。站在罗逸旁边的洛颜同学,就带着这种泫然欲泣的神情抬头看着校舍。
那么,该从哪里进去呢?
当然这时候校门不可能开着,或许可试着走教职员专用的路。既然是教职员专用的路,应该就在教职员办公室的附近。不过,走这条路一个不小心,或许会被值班老师逮个正着。恩…要不就破坏窗子,伸手进去打开门锁,或者是用钳子敲开大门的荷包锁,要不就是就地取材,用铁管砸破大门直接闯进去。只是…这几种方式都是犯法的。
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巧妙的进方法吗?(无论侵入的方法多么巧妙,都是犯法的)就在罗逸动脑思考的时候…
「罗逸同学,走这边。」
洛颜同学用力拉了拉罗逸的手臂。
「从后门可以进去。」
「后门…为什么?」
「因为我有备份钥匙。」
「备份钥匙?」
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恩…钥匙是放在我爸爸书房的,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因为我觉得会有需要嘛!」
原来是从爸爸的书房…一瞬间罗逸好像明白了,但是,她爸爸怎么会有学校的备份钥匙?
「详情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我爸爸替我们学校投资了大笔的金钱,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就私底下要求学校把所有的钥匙都打了一支给他。」
投资…对了,这件事罗逸好像曾经听说过。自从洛颜同学来这所学校就读之后,捐献给学校的金钱当中,听说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来自洛颜家。所以洛颜家有学校的备份钥匙并不足为奇…吧?
「你怎么了?」
「没什么…」
现在不是管罗逸怎么样的时候,既然拥有学校所有的备份钥匙,那就一定有大门的钥匙。直接从大门进去岂不快多了?但是罗逸并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来。
「我们走吧!」
因为图书室在二楼,所以他们就先朝着楼梯的方向走过去。
当然,校舍里也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像是半夜的坟场。
「真是毛骨悚然…」
洛颜同学一边环视走廊,一边老实说出当下的感想。
她的手紧抓着罗逸的衣袖,一刻也不敢放松。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这个角落应该会跑出一具僵尸。」
「啊!!」
这种游戏罗逸曾经玩过,就是一边打倒僵尸、蜘蛛等怪物,一边从西式建筑脱逃的游戏。
「罗逸同学,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七大怪谈吗?」
当他们走到楼梯附近的时候,洛颜同学突然提到这件事。七大怪谈啊,其实总共罗逸几个我不太清楚,但是应该是有好几个。
好像有…读书的死者...
总觉得这时候听到这些话,会让人觉得格外不吉利。
这是罗逸第一次听到「读书的死人」这件事。既然是读书,应该和图书室有关吧?偏偏他们现在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
读书的死者,我看算了,还是回去吧?
「不…不要走啦!」
罗逸的手臂被两眼微润的洛颜同学紧紧抓住,看来应该不可能演出大逃亡了。
在内心挣扎的同时,他们来到了关键的图书室。那扇木制大门白天看来很普通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像威慑感十足的地狱之门。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请问…读书的死人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罗逸这么问洛颜同学。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非常喜欢看书的学生。这个学生真的真的非常喜欢看书,所以他每天都会到图书室,有一天,这个学生在来图书室的途中发生了意外…死掉了。不过听说这个学生为了看书,到现在依然每天都会来图书室报到,所以半夜里无人的图书室,会传出脚步声、书从书架掉落地面的声音,甚至窗边还会出现看书的人影。」
「你还真清楚…」
「这是题外话啦,听说有人听了这个故事后,真的半夜跑到图书室一窥究竟,而那位读书的死人也真的出现在那个人面前。」
「我是前天才听到这个故事的。不听还好,现在…有点后悔…」
洛颜同学低下了头。就算不喜欢,现在也来不及了…
「…如果现在把这个故事说给不知情的人听,感觉一定会更糟。」
「是啊…的确会更糟糕。」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咦…你…」
洛颜同学把手指放在嘴角边陷入思考。
「…难道刚才…你才第一次听说?」
「是啊,就是这样。」
「…」
「…」
周围陷入一阵沉默。
「对不起,我好像不应该说这些…」
洛颜同学充满歉意,同时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像极了做错事挨主人骂的小狗。相信任何人看到她这个模样,都会不忍心再抱怨一句。
「啊,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
而且,开口询问详情的人是罗逸。
「但是,如果因为我刚才那番话,让你碰到读书的死人,而惨遭读书的死人杀害的话…」
「不会有事的啦!读书的死人不会因为你那些话就跑出来的啦!而且我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非常健壮,所以就算被幽灵攻击也不会有事的。」
因为自己从小就被迫接受瑠子的严格锻炼。
「但是…幽灵的攻击…并不是物理性的攻击,而是精神上的攻击,例如咒语之类的…」
「这也没什么。」
提到精神性的攻击,锻炼罗逸的人除了姐姐罗娜之外,还有一个代娜。所以罗逸对精神性攻击所能承受的耐力,比物理性的攻击还要强。对于这种惊人的耐力,罗逸一点都不高兴,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洛颜同学眯起眼睛笑了笑,大概是表示勉强可以接受罗逸的回答吧?
「…你真善良。」
「我…我不是这种…」
她怎么会突然说这句话?
「呵呵!」
「所…所以嘛…」
罗逸想否认,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罗逸把视线重新折回图书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