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启五年十一月十三日戌时，朱勤走后半个多时辰。
衙役、兵卒在城中大小要道严密把手，城中百姓都听说一脸杀死了七八个衙役都吓得人人自危，各自回家关紧门窗，早早熄灯睡下。
几个开店的商人也是倒了霉，每个经过他们店铺的衙役、官员都要仔细盘问一遍他们见过什么人、有没有可疑的目标。不到半个时辰下来，把这几个掌柜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却还是只能硬撑着等官兵们来盘问。
毕竟是在祭祀的最后一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可绝对称不上祥瑞。如果让皇上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有几个人的脑袋要搬家。
比起百姓，城里的大小官员更加担惊受怕，他们担不起的压力，自然就通过官差、士兵压到了老百姓身上。
季昭曾喟然长叹，大楚兴国至今二百余年，其官僚制度、基层吏制早已腐朽不堪。圣驾南渡以来，上至三公、下达百姓，大多是一副粉饰太平、不知自危的状态，如此下去，恐怕鞑人还未渡江，楚国早已自亡于内。
清阳城发生的这件事，真可谓露骨地印证了季昭的话。
处于压力之中的官员战战兢兢、惶惶恐恐，甚至带人来到了景王府门前。有趣的是，走在最前面的正巧就是那天阻拦杨叡卿的荆州通判，韩光。
韩光是个很单纯的功利者，他读书并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更不是为了报效国家。他只是一个利己主义者，走了最有效率的途径——科举。进而一步步往上爬，混个一官半职就算满足。
无奈上苍总喜欢开玩笑，越是喜欢小贵即安的人，就越喜欢折腾他。短短的七天之内，韩光先后经历了状元杨叡卿闯门、亲王赵启干涉、皇上问责叱骂、衙役横死这么四件大事，他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可怜我韩光苦读十余年，好不容易混个官做，到头来却是这个德行。”韩光如此想着，百般郁闷地叩响了景王府的大门。
守门的家丁开门出来，见是韩光，态度甚是不敬。他们知道韩光早已不是自家王爷跟前的‘酒友’，而是成了景王厌恶的人，自然也没必要对他尊敬。
打狗，向来是需要看主人的。
“韩通判到王府里来，不知是有何贵干？”
韩光见这两个家丁如此傲慢的模样，恨不能冲上前去抽他们一人一个嘴巴。
“城内突发命案，如此急事须得尽快排查。我听说王府曾有宾客登门，所以特地带人来问。你去通报王爷知道。就说韩光正在门外等候。”
“知道了。”
家丁又把门重重地关上，来到厅堂通报。
“王爷，通判韩光正在门外等候，说要带人来搜查王府。”
家丁明白自从那次闯门事件以来赵启颇有些厌恶韩光，再加上韩光平时做派实在不讨人喜欢，就故意说得严重了些。“他说清阳城出了命案，府里有嫌疑，也得查过一遍。”
赵启刚把装着江泪的盒子交给季月心收起，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发了火。
“放肆！”赵启拍桌怒道，“韩光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通判，得陛下误以为他懂事听话才安插到这里来做通判，如今居然敢带人来查我这景王府？！”
家丁俯伏在地，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实则心里乐得开了花。
“韩光，往常你出入王府从不给我赏钱，有的时候甚至还打骂于我，今天让你知道知道好歹！”
守门的两个家丁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去，足以见得韩光平时为人如何——实在太不讨喜。
赵启拍案而起，疾步走到门前，喝令家丁打开府门，见到韩光带着的那一伙人，心头的怒火不免又旺了几分。
“下官韩光，见过王爷。”韩光见赵启脸色不好，慌忙走上来施礼、问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韩光这个样子，赵启也不好直接发作，只得板起脸来问道：“韩光，天色已晚，你来王府有何事？”
韩光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家丁，“下官刚刚已说与家丁知道，难道他们不曾通报王爷吗？”
“他们是对本王说了，不过本王怀疑是他们传错了话。”赵启冷笑道，“听说韩通判要带兵来搜查这景王府，不知是真是假？”
“这……”韩光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王爷，这郡城外被人杀死了七个衙役在那里，还有一个是班头。这件事要是上达天听，那下官的脑袋可就……还望王爷可怜下官，行个方便吧。”
“放肆！”赵启勃然大怒，用手指着韩光的鼻子喝道，“楚国法令，爵位自公以上，不得擅自搜查。你既然带兵卒来搜景王府，可曾带来陛下的圣旨？”
韩光刚擦干的额头又冒出了无数细汗。
“王爷，这不是事发突然，下官只怕凶犯跑了，所以才仓促带人过来问一问王府中是否有可疑之人，若是没有，那下官就此告退，绝不敢打扰王府安宁。”
“打扰王府安宁？哼。”赵启不屑的冷哼一声，上前一步骂道，“韩光，你身为荆州通判，却带官兵前来王府门前，是要要挟于本王，还是要劫我王府中的财资？”
“这，这……”韩光吓得两腿战栗，慌忙俯伏在地。“王爷，下官岂敢，下官岂敢啊！”
“滚！”赵启骂道。
“是，是……”韩光慌忙爬起来，转身叫上众官兵，带着奔下一家去了。
“王爷，怎么了？”季月心刚好放下江泪回到前院来，听见赵启如此恼怒，便走过来问道。“他要做什么？”
“芝麻小官，竟敢说要搜我王府！”赵启余怒未消，忿忿地向厅堂走去，“月心你随我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季月心明白赵启要问自己什么事，唤过张成来让他把附近的下人、家丁都找个活去做，以免要事泄露。等到安排妥当了，这才快步走到厅堂里来坐下。
“月心，雁儿究竟去了哪里？”赵启严肃地问道，“她是最重要的人，如果她不在这里，那联姻之事……”
“文瑞，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如果知道的话肯定早就告诉你了。”季月心撒谎道。
赵启盯着季月心看了一会，开口道：“若你不知道，那我只能派人去停云县看看了。”
季月心猛地一惊，抬头看向赵启。
她瞬间明白，送礼来的人走漏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