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驾。”吕敬走上前，客气地叫住一个担着扁担的货商问道，“请问，从这里往梦泽应该怎么走？”
“梦泽？”货商放下自己肩上的扁担，揉着肩膀说，“这时候去梦泽那地方，可不太聪明啊。”
“请问，”赵语雁走上前来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货商看着赵语雁，一时看得呆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吕敬看不下去，悄悄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货商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盯着个女孩儿看实在失礼，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咳咳……这位姑娘，现在正是最产江冰的时候，整个梦泽都被常老太爷派人围得和铁桶似的，一般老百姓哪里敢去啊！”
楚国偏安于宏江之南，此地水土人情大不同于北方，不但地势文化迥异，在口音方面更是夸张到了有些地方隔个郡县就听不懂对方说话的地步。
经常出门的行人还好，像赵语雁这种长期居于深闺的郡主大小姐，自然是搞不懂这些口音的区别了。
“酱……饼？”赵语雁皱起眉头，正儿八经地思索了好一会，又问：“梦泽里怎么会产酱饼呢？”
“嗨呀。”货商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是江冰，不是酱饼！江冰，你们没听说过吗？”
“听过听过。”见赵语雁脸都羞红了，吕敬忙走上来打圆场。“宏江自西向东奔流而来，因水势太急而终年不冻，唯独在梦泽湖口处流速逐渐放缓，每逢冬季，流入梦泽的江水便会结为冰晶。”
“对喽。”货商似乎很庆幸有个能替他科普的人，抚掌笑道，“这江冰可是俺们停云县的特产，自从签了条文以来，连鞑人也每年拿着重金来求购哩！”
“鞑人都来求购？”语雁愈发感兴趣起来，“阿叔，能不能跟我们讲一下这江冰的事情？”
货商本来准备担着扁担去上货，听说埠头出了些事、小将军心情不好，也就不打算去触这个霉头。再加上面前的姑娘好看到令他难以拒绝，索性带着语言一行人走到路旁茶铺坐下，给他们当起了科普老师。
“这江冰说起来也奇怪，本来就是些水结成的冰，偏偏就能治病。”货商煞有介事地说道，“听异士道人们说，这江冰不但可以入药，还能做些好看的小玩意儿，到了道士手里甚至可以驱邪避鬼。”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了些印象……”语雁忽然拍了下手说道，“依稀记得我小时候生病，一脸发烧了三四天都没退，爹爹派人去买了一味药材来给我喝了，当时就好。现在想想，好像就是江冰。”
“姑娘，听你口音应该是清阳郡城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吧？”货商笑道，“若不是清阳郡城里的大小姐，那就一定是王公权贵之女了。普通的老百姓，可用不起江冰。”
吕敬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很遗憾，全都被他猜中了。”
“嗯……阿叔，为什么这么说啊？”赵语雁不太想对这个心地不错的人撒谎，只好支开话题，“这江冰是宏江里的水，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既然宏江有如此多的江水，这江冰应该也不贵吧？”
“不贵？！”货商连连咋舌，“神咧，一两大小的一块江冰你们知道要多少银子吗？五十两，一文都不能少！要是搁在暑热时候，这个数还得翻上十番都不止！”
“五十两？！”
看着赵语雁一脸惊讶的样子，货商隐隐有些自豪：家乡的特产价值震撼了外人，他总觉得自己也与有荣焉。
“好像也不太贵……刚刚阿叔表情那么夸张，我还以为一直都是五百两呢。”
货商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上下细细打量了好几遍，不知道这个能说出五十两‘也不太贵’的女子究竟出身于何等富贵之家。
要知道，楚国普通的百姓一年到头能积攒下五两银子，那就算是衣食无忧的家庭了。一两大小的江冰需要用十户衣食无忧的家庭产值来换，这种价值居然‘也不太贵’……
货商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震撼了。
他偷偷地靠近吕敬，低声问道：“兄弟，这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吕敬叹口气，既不能暴露赵语雁的身份，又不能扯太离谱的谎，只得无奈地答道：“她是五两银子可以用来打发下人的千金大小姐。”
“啧啧啧……”货商觉得仿佛自己面前站着个财神爷一样，看向赵语雁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崇拜。
“阿叔，你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当事人浑然不觉自己发表了多么令人震撼的发言，还在因货商的出奇反应而困惑。
站在旁边的青柳则偷偷地咬着嘴唇，不时替自家郡主捏着把汗。
“小姐，五十两也不太贵，这种话说出来可能会招贼的呀……”青柳在心里呐喊道。
临行前，季月心曾叫青柳花了好大功夫找出来朴素、亲民的普通衣裙带着。当时的王妃还再三纠结于赵语雁穿上这些衣服仍然有些太过显眼，甚至为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季月心漏算的一点是，赵语雁这个郡主对于物价和金银的价值几乎是全无概念，相比之下，她的言行才是最容易暴露自己身份地位的东西。
“姑娘，实不相瞒，我这里有一本祖传的古籍，你要是有兴趣，不妨拿去看一——哎，姑娘，别走啊，姑娘——！”
一听货商开始搞推销，吕敬就劝说通了赵语雁，三个人趁他还在扁担筐里翻找什么东西的时候悄悄离去。
“吕护卫，如果是古籍的话我还想看一看，没准是真的呢？”语雁便走便有些后悔，“外公平时最喜欢古籍，这次去京师如果能给他带上一本，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郡主，这里的人都是天生的生意精，要是他们手里真有古籍，压根不会传出一代人去。早在刚到手的那一刻，他们就会盘算着怎么转手了。”
“好吧……”语雁笑了笑，忽然想起货商话里提到的那个名字，“吕护卫，你知道‘常老太爷’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