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启五年十一月八日巳时，清阳郡大行祭祀，自城至江边数里之地一派热闹，堪称近十年来清阳郡城最热闹的景象。
州郡十数个县里的百姓纷纷赶往清阳郡一睹盛况，连外郡的一些文人墨客、乡绅土豪也特意抽空赶来，心中大多有自己的主意——或是为自己相一个前程似锦的贡生做夫婿、或是结交举子、或是与众人谈论诗词歌赋。
往来马车络绎不绝，百姓挑担携子，纷纷涌入清阳郡城。自卯时开始便已有些拥堵，到了现在更是举袖成云、挥汗成雨。
除士绅之外，也有一些姿色不错的女孩儿被父母带来，名为游赏市集，实则是期盼着能有某个举子相中她，得以飞上梧桐枝，一朝变凤凰。
因为这次祭祀乃是圣旨授意，所以州郡长官极其重视。官兵不敢怠慢，纷纷打起百倍精神来四处巡逻、维护治安，所以清阳郡此时虽然罕见地繁华，却也没什么作奸犯科之辈。
祭江所为的本就是祈福，况且清阳郡难得大办市集，众人便将男女之成见礼法抛诸脑后。不少平常藏在深闺中的女眷出现在街道上，好不热闹。
“小姐，奴婢这样子在街上走，感觉快要羞死了……”青柳紧紧地跟在赵语雁身旁，小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要不，奴婢先回府吧……”
“那怎么行，今天可是难得的机会。”赵语雁一把拉过青柳的手，笑嘻嘻地说，“青柳，今天可是我第一次带你出来，你可不能中途跑回去！”
青柳到王府的两个月时间里，赵语雁曾偷偷溜出府三次，每次语雁想要带上青柳时，她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无论怎么说都不肯去。这次被语雁抓住机会带出来，当然饶不了她。
只可怜这么个害羞、内向的小姑娘第一次从王府里出来，便遇上了这么一场盛会。
“郡主，这里拥挤得很，人群中鱼龙混杂，还请您不要离小的太远，以防奸人生事。”腰间佩剑的护卫靠到赵语雁身旁，低声说道。
“知道了，放心吧吕护卫。”虽然很想自由自在地四处看玩，但语雁也不是不识大体的女子。更何况今天的人实在太多，拥挤的程度已经让她失去了很大一部分乐趣。
吕护卫点点头，放慢脚步跟在赵语雁身侧，周围还有八个护卫连成一个圆形将赵语雁和青柳围在中间，紧密看护。
放在平常，赵语雁肯定会觉得局促。但在今天，这个阵仗倒是让她感到十分安全，也就不计较别的了。
“小姐，奴婢还是……”青柳又靠语雁近了些，不只是人群，靠得这么近的护卫也是让她觉得不自在的原因之一。“回——”
“青柳！”赵语雁努力提高音量，但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再说一遍，不准你再说什么‘回府’，否则我就把你自己丢在外面！”
“小姐，不要啊……”语雁的恐吓十分有效，青柳慌忙紧紧抓住她的胳臂，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不过，今天穿这身红色的衣服是不是有些太显眼了……”赵语雁自言自语地望了望四周其他女子的服饰和打扮，这让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嗯……好像不会。”
“小姐，但是奴婢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实在是有些……”
“青柳，这是我以前穿的衣裙哦。”赵语雁坏笑着点了一下青柳的额头，“你如果觉得自己穿着不舒服的话，那就是嫌弃它了。”
赵启通知得太晚，加上这几天王府里事情实在太多，赵语雁来不及给青柳置办一身好看的衣裳，只能翻出一身自己以前穿的衣服给她。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雁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奴婢怎么会嫌弃小姐的衣服！”青柳慌慌张张地靠近赵语雁，终于闭上了嘴巴。
果然这一招对青柳最好用，赵语雁美滋滋地想。
此时虽然天气寒冷，所幸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街道上的积雪也已经被连夜扫除，身处人群之中虽然拥挤，却也有足够的余裕看赏集市。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青柳怯生生地问。
“先去给你买点脂粉、首饰。”赵语雁心情很好，“然后去山云寺一趟。”
“小姐，奴婢是个丫鬟，怎么会用得到这些呢？”
“那个不行，我得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你就不愁嫁了。”
“奴婢不想出嫁，奴婢只想——”
青柳的话说到一半，吕护卫突然靠了过来，“禀郡主，前面有些蹊跷，还请郡主留步，容小人先去看看情况。”
赵语雁闻言便踮起脚向前面望去，果然看到几十步外围了一大堆人，中间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闹些什么。身边的护卫早已把手按到了剑柄上，神情格外警惕。
“我们一块过去就好。”语雁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时常能看到巡逻的官兵，怎么还会有人在道路中间闹起来呢？
“郡主，这恐怕不妥。”吕护卫面有难色，“小人的使命便是保护郡主安全，前面还不知出了什么事，郡主千金之躯不应亲身涉嫌。”
“没事，出不了事的。”赵语雁指着旁边说，“你看，那边刚过去几个巡逻士兵，却对这里视而不见，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
“这……”
“好了，万一出什么事我担着就是了。”
“好吧。”吕护卫无奈，心想自己带着几个人陪她一块去总比等她自己跑去看要好，只得应了下来。自己带了两个护卫上前劝说众人，给赵语雁让开一条路。
到了前面一看，赵语雁才明白为什么官兵不敢来管。
人群围了一圈，中间站着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三角眉、双凤眼，手上拿着一柄沾了些血的折扇，身后还有两个精壮的家丁护着。
在他面前，躺着个被打得半死、富少模样的男子，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壮丁一脸凶横地盯着他。
“季潇湘？！”赵语雁险些叫出声来，“他不是去江边祭祀了吗，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