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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的大夫瞅着龅牙哥流脓腐烂的伤口,皆摇摇头,叹道:“怪哉怪哉!”

商羽焦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就说吧,如何治,用什么药,中医还是西医,开刀还是解剖,甭给我省钱,照着最好最贵的来,无论如何,也得把人给我治好喽。”

满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开口去说,只得一阵沉默。

商羽更急了:“各位大爷,我花五两金子请你们过来,不是要看你们大眼瞪小眼的,你们倒是说话呀!”

一个长得最老、资历最深的老大夫上前,缓缓道:“这位姑娘,不知你同这伤者是何关系?”

商羽一愣,磕磕巴巴的道:“我,我们是……未婚夫妻。”她看到龅牙哥苍白泛青的脸上神光一亮,又急忙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呀,莫非这也属于望闻问切的范畴?跟治病有关?”

老大夫叹道:“小老儿医道不精,查不出他所中之毒,实在惭愧。此毒非比寻常,毒性之烈,可以穿肠腐骨,浸透血脉,令夫在中毒之初没有立即死去,已是奇迹,此刻毒性侵入肺腑心脉,只恐已无药可救了。姑娘还是早做准备,预备后事吧。”

商羽登时怒道:“我若想着预备后事,早直奔棺材铺了,还来找你们干什么!哦,你们没本事,治不好病,平白的跑到我家里来咒我丈夫!你们才短命呢!”

她越说越气,抡起胳膊就开始往外轰人:“滚滚滚滚滚!都给我滚!我还没成亲呢,就开始咒我当寡妇,一个个的,都什么人啊!”

龅牙哥弱声道:“大、大王,你别怪他们了,咳咳,人各有命……”

铛!

商羽将屋门猛地一关,皱眉道:“小书生,你别管!我花钱是要买安心的,不是叫他们过来跟我说安息的!哼,庸医,都是庸医!”

她一屁股坐上炕头,道:“——你个小书生,连你也要惹我生气是不是?说什么‘人各有命’,你的命,是跟我洞房花烛!你不是还要进京赶考吗?那白晃晃的状元不要啦?十年寒窗苦读,你舍得就这样拱手让人?”

龅牙哥惊讶道:“大王,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真想要跟小生成亲?”

商羽点头道:“成亲还有假的?”

龅牙哥顿时怔住,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商羽,不说话了。

商羽没有察觉到他眼神中的异样,依旧絮絮说道:“这人的精气神可是顶重要的,你要乐观一点,相信自己一定会好起来的,每天都给自己一个好的心理暗示,无论多么可怕的病魔,只要有求生欲,都可以战胜的!你看看人家猪坚强,人家霍金,不都是这样?他们,就是你的榜样了!”

“可是,我是有婚约的,不能娶你。”

龅牙哥忽然打断道。

商羽一愣:“啥?”

龅牙哥低声道:“虽然刘老爷不讲信义,撕毁婚书,可是,小生不能背信弃义,另娶他人。故此,小生恐怕是要辜负大王的这一番眷爱之情了。”

商羽气结道:“合着我费劲巴拉的讲了这么一大堆,你都没听见?婚结不结的咱们先放到一边另说,现在说的是你的伤,伤治不好,你人都嗝儿屁着凉了,还能娶谁!”

她感觉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人家命在旦夕,此时她说什么‘嗝儿屁着凉’的话,不太吉利。

于是,商羽力图让龅牙哥感觉到她是他强有力的巨大后盾,叫他可以安心养伤,不为诸事所困,遂说道:“你放心,你为我而受的伤,我一定负责到底,你伤着,我给你请大夫治伤,你死了,我给你挖坟出殡,绝对不会不管你的。”

话音一落,她摸摸鼻子,好像哪里不对,这话说的是不是更不吉利了……

农舍主人抽着一杆长烟袋,在商羽的房间门口来回的打着转悠,一圈一圈的,越走脚步越急。

商羽出门,问道:“郭大叔,怎么,您有事?”

郭老汉挠挠头,不知这话该如何开口,只得咧嘴嘿嘿一笑,道:“没,没事,没事……”扭头就要往回走。

商羽眼眸一黯,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小书生的伤,恐怕是治不好了……您是觉得人死在您这里不好,太晦气了,我明白,也理解。”

郭老汉朝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子,浑声叹道:“丫头啊,你也是个命苦的,还没过门,这眼看着却又要守寡了。俺是真不落忍此刻把你给赶出去,你已经够难的了!丫头,啥也别说了,你就在叔儿这里住着吧,身边有个人守着,就算是出了啥子事,总也还有个照应不是!”

商羽摇摇头,一笑道:“我怎么能让您为难呢。大叔,麻烦您给我找辆牛车,带车篷的那种,我带他走。”

郭老汉不忍心道:“你一个丫头家的,在外头要是遇到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商羽将身上仅剩的一点碎银子塞进老汉手中,说道:“没事的,能有什么事!我带他去看病,游历大江南北,寻遍九州万里,我也要找到大夫,治好他的伤。您找了车,再给我们备点吃食干粮,剩下的钱就当房租了。”

她想了想,又道:“哦,还有小黑驴,我就把它托付给您了,希望您能好好照顾它,以后我会回来带它走的。”

郭老汉急道:“这怎么能行,房租丫头已经付过了,这钱俺不能要。出门在外,身边又有个病人,没有钱怎么能行?这钱你留着,俺去找车,不用你的钱。驴在我这儿,你也放心,亏待不了它的。”

说罢,老汉又把银子塞回了商羽手中,将烟袋杆插进腰里,转头出去了。

商羽抬头看向屋里,叹了口气。

翌日大早,商羽伺候着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龅牙哥喝了几口热乎粥。

龅牙哥脸是白的,嘴也是白的,眼圈却是黑青黑青的。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成了一块一块的,微张着,可是怎么含也含不住一口粥,商羽给他喂一勺,他能从嘴里漏半勺,流了一脖子。商羽只好伸袖子给他擦去嘴角的粥水,十分有耐心的再喂再擦。

郭老汉牵过来了牛车,和商羽一起将迷迷糊糊睡着了的龅牙哥给送上了车。

商羽给他掖了掖被角,轻声叫道:“小书生,咱们要出去寻名医了。出去找医生,总比待在家里等死的好,总还有个奔头不是!”

她一撩车帘,出来,同郭老汉告了别,挥起鞭子,驾着牛车道:“嘚儿——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