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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心眉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其余人都屏息凝神,等着蓝鸟接下来的话语。

桑阶停止了呜咽,大约是听到了隐心眉的名字和声音,他从哀鸣蠕动的瘫痪状态转变成了疯疯癫癫的坐姿,手里攥着一块从地上捡来的小石子,一边在手心丢着玩,一边嘶哑着嗓子用土语唱小调。

“他这是怎么了?”隐心眉没有回答蓝鸟的请求,而是用下巴指了指桑阶。

“我,”即使在昏暗之中,隐心眉也能看见蓝鸟的眼神在剧烈地晃动着,后者刚开口就顿住了,过了好一会才重拾镇定,“我,我阉割了桑阶。”

除了桑阶,所有人都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极端震惊,隐心眉听到这个消息情不自禁扭过头去,正好撞上了赛瑟同样转向她的目光,两个人无声的目光汇聚了片刻。

此刻没有人敢说话,就连桑阶也忽然变得死寂了下来,每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蓝鸟。

“事到如今,我依然爱他,小时候,若是没了桑阶,我大约早就死了,那个时候是他每天背着监工偷食物给我吃,我闯了祸也是他替我扛着。”蓝鸟声音平静,好像再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他替人家偷东西所得来的钱,也是给我买一件像样的衣服或者是头绳,要么就是用来贿赂监工和管家,因为那时候我的身子非常弱,可是安苏的奴隶无论男女都要去矿场上工作——所以你们可想而知,若不是因为桑阶的保护,我大约根本活不到现在。”

“关于这些事,我就不再一一叙述了,因为你们都会从我写的长信里得到更加确切的细节。眼下,我告诉大略地告诉你们这些事,就是要让你们桑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无论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他犯了多少罪,种下了多少恶果,可是我还是爱他。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那个十五岁的、为了给我偷牛肉吃而不声不响挨了监工一百来鞭子却毫不吭气的少年。”

“可是我也知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你们。桑阶他,桑阶他,”蓝鸟的声音再次一度哽咽住了,“他已经无可救药了。他中了毒,不是常规的毒,而是灵魂的毒,扎根于心的毒,他的灵魂已经彻底沉沦,他的良心早就泯灭不再,他的的确确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为了我甘愿受苦受累的人了——他早就变了。”

“在我们被关押到这洞穴的时候,他几次发狂,欲火难耐,你们看到他身子上那些惨不忍睹的抓痕与伤疤,都是他欲壑难填时自己伤害自己而留下的。他这种情况,比毒瘾缠身的人还可怕万分。”

“我承认,我一开始偷着进到这监牢,是有打算带他逃走的想法;陛下的顾虑一点也没错,我不想背叛陛下,也不想背叛威盛凯,但是看到桑阶之后,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要遂了他的意,而不是遂了陛下的意。”

“我放毒迷瘫了黑铁守卫之后,就想带着桑阶逃走,可是他两眼通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那神色让我害怕——虽然以前在威盛凯我也曾经看过他那副欲火烧身的样子,可是眼下他那副样子却是第一次让我觉得害怕。我觉得贾拉尔,那座乌云堡,那个血腥玫荔可能传染了一些可怕的东西到桑阶的灵里,我当时看着他嘶吼着过来要和我做那些男女之事,我只觉得可怕,恶心,毛骨悚然。”

“现在,你能理解我的感受了,”隐心眉冷声道,“可是你比我幸运得多,毕竟并没有什么人用钢鞭蛇腹剑抵着你的腰,然后再把你带去地下室再活活剥掉一层皮。”

“你说得对,我是感受到了你当时的处境,可是太晚了。”蓝鸟毫不犹豫地承认,“我觉得什么东西要从桑阶的体内挣扎着要出来,他一直不停地嚎叫,嘴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渎神咒骂和泄欲狂吼。于是我在他的嘴巴里塞上的布条,又封上了他的口,免得他的吼叫引来其他人,毕竟换班的守卫没过多久就要来了。”

“我看着桑阶,只见他不住地用头去撞墙,又隔着裤子对着墙角和地面磨蹭,做出猥亵的动作。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他那模样和中邪没什么差别。我看着那样的桑阶,就连野兽看起来都比他更有人性。我控制不住自己,哭出了声,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

“大约是我的哭声唤醒了桑阶的某些记忆或者不如说是人性,他像一条狗似的回头看了看我,终于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他的喉咙发出一声呜咽,我觉得他是在喊我的名字。于是我急忙来到他身边,自从我进到这间监牢以来,第一次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些许人性。”

“桑阶一直在冲着我低声呜咽,我知道他是在不停地祈求我拯救他。我当时很想杀了他,结束他这种痛苦,也是结束我的痛苦;可是我没有动手,因为我想到了隐心眉——说实话,自从宰相府里地牢的那一夜之后,我心里一直不好过,因为我不想承认隐心眉是对的,是无辜的;而我是邪恶的,是充满嫉妒之心并且不分善恶是否的。”

“我知道桑阶活不了多久了,就算能苟活下去,也一定是生不如死,如堕地狱;我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我这辈子一直是个懦弱的人,我从记事开始就是依靠着桑阶而活的,一直活到了现在;他要是死了,我也无法活下去。”

“总之,我不想带着对隐心眉的愧疚之心去死,要论这个世界上谁最有资格杀了桑阶,那么除了隐心眉,别无他人。我承认我这么做并不是赎罪,而是为了让我的良心好过。所以我不能杀桑阶,我的良心要我把他留给隐心眉。”

“但是桑阶一直在用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哀求我拯救他脱离痛苦,他那时的眼神我已经十几年没有看过了——上一次看到还是在我七岁,他十二岁的时候,我当时气得说我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玩耍,而他哭着哀求我的时候。我这个人根本不懂半点巫术,所以我只能用最简单也是最残忍的方式来结束他的痛苦。”

“所以我抽出了匕首,阉割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