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中说的清清楚楚，倒像生怕顾锦珠贴过来一样。
芸香她们早看到了这边的动静，紫鸢抱着睡着的童生不便过来，芸香和素菊急急忙忙走过来，正听到姚氏的怒骂，素菊忙过去担心的道，“小姐。”
被姚氏这样训斥，赵氏有些害怕，慌忙把顾芷月搂在怀中，不敢再吭声。
顾锦珠本也不想惹事，正想和顾清远说几句话就走，可姚氏看到，还以为她想让她们收留，立时不满起来，尖声骂道，“好你个丧门星，该不会是早就打定主意跟在我们后面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留下，门都没有！你这个祸害，克死了自己夫君还不算，还想来祸害我们！要没有你这个灾星，哪来的今日祸事！”
她想起今日落到这样的田地，完全是因为锐王打了败杖，粗言秽语立刻骂个不停，顾锦珠还没怎么样，素菊却忍不住了，怒道，“夫人，请慎言。”
她家小姐到底是王妃之尊，即使是现在，皇上也没有褫夺了她的封号，姚氏这完全是以下犯上。
姚氏定定看了素菊一眼，突然轻嗤一声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素菊姑娘，说起来你也不算是外人，怎么也是老爷宠幸过的，可我倒是没见过这么自甘下贱的，本是能当姨娘的命，却上赶着要给人做丫头，素菊，若是你在顾府，还可以让你称呼我一声姐姐，也不至于跟着这个灾星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姚氏毫不客气的嘲讽，让素菊一下子白了脸，尤其是提到“老爷宠幸”同个字，她紧紧咬着唇，身子摇摇欲坠，眼泪慢慢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那是她今生永远的痛，去了王府这些时日，她本已以为已经忘记了，却没想到又被人当众说了出来，姚氏的话就像是在她心头上捅刀子一样。
从姚氏提到这件事起，顾锦珠的眼眸瞬间就冷了下来，她伸手拉住素菊的手，看着姚氏，声音蓦地冷到了极点，“我们怎么样，不劳你操心！”
姚氏这下算触到了她的底线，她本不想和她们纠缠，可她这样肆意侮辱素菊，却让她的怒气再也无法忍耐。
姚氏却没有注意到，她眼底闪出的寒光。
姚氏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现在了她还敢顶嘴，立刻冷笑道，“说的倒是好听，有本事别贴上来啊，一个一个不要脸的东西！我今天话就撂在这里，别想跟在我们身边，也别想打什么吃食的主意，有本事，现在就滚的远些，免得过了霉气！”
姚氏生怕她们留下，又要添好几张嘴，说话毫不留余地，就想立刻把她们赶走。
顾锦珠本来就没有攀附她们的心思，只是听着姚氏这样说，目光不自禁向顾清远看去。
哪知顾清远一触到她的目光，就忙不迭的转开，似乎有些心虚，却是一个字也不说，任着姚氏叫骂。
旁边甄氏不耐烦的道，“吵什么吵，若是没什么事还不快滚，让不让人睡觉了！”
边说边躺了下来，把大氅盖上，不再向这边看上一眼。
看到这样的情形，顾锦珠对顾家最后的一点念想也终于消散了，本来还念着顾清远好歹是生父，她也不想做的太绝。
可没想到，人家倒是巴不得和她撇清关系。
也罢，既然如此，她索性便把这一切都了结了吧！
她突然走到顾清远身边，一言不发就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
顾清远一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见顾锦珠直起身，眸底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冷毅，抬头直视着他道，“叩谢父亲养育之恩，从今日起，女儿便不再是顾家之人，今后无论生死，都和顾家毫无关系，以此为誓！”
她从怀中掏出那把匕首，寒光一闪，就见一绺青丝摇摇坠坠的飘落在地。
不待顾清远回过神来，她就站了起来，径自对两个丫头道，“我们走！”
三人头也不回就转身而去，顾清远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复杂，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有叫住她。
后面的姚氏只是一怔，脸色很快一喜。
顾锦珠自请出顾府，那她的碧彤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女了，想到现在跟在三皇子身边，早就在江南享福的女儿，她心底飞快的盘算着。
女儿已经怀了皇子，这回身份再上去了，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侧妃了，那他们去投靠三皇子也有了底气。
而顾锦珠几人，只是几个弱女子，在这乱世中，没钱没粮，活都活不下去，她居然主动和顾家撇清关系，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了……
顾锦珠走过赵氏身边时，顾芷月拉了下她的手，带着哭腔道，“大姐姐～～”
她是真的很想大姐姐能留下来。
顾锦珠脚步一顿，看着瑟缩可怜的四妹妹，心头一动，哪知还没说话，赵氏就慌忙把女儿拉了回去，眼睛都不敢向她看上一眼。
顾锦珠心头一叹，赵氏懦弱惯了，想必是怕再与她们说话被姚氏记恨上。
可笑她刚才还想问问她们要不要跟她走呢，她微微弯了弯唇角，摸了摸顾芷月的头，头也不回的向自己的地方走去。
这一晚，顾锦珠和顾家分开在两边，谁也没有再说话，跟周围的那些陌生人完全一样。
第二日一大早，顾家的地方就空了，只剩下了一堆燃尽的灰，芸香说他们天一亮就走了，似乎生怕她们反悔跟上去。
素菊受了昨晚的事影响，早上起来脸色不好，直到吃东西时也一直默默不语。
顾锦珠有些担心她，过去道，“素菊，没事吧？”
素菊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小姐，我没事，你别担心。”
顾锦珠看着这丫头，眼底露出一丝怜惜，轻声劝道，“别人说什么其实不打紧，自己日子开心才重要。”
素菊点了点头，抿唇笑道，“小姐，我明白。”
她到底不是普通的丫头，和顾锦珠几次出生入死，心志远比旁的女孩坚毅，那件事，她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若是日日在意，那才是生不如死。
顾锦珠看她想的开，心下不觉欣慰。
旁边芸香边收拾包裹边叹气道，“小姐，赵姨娘也真是，小姐对她们那么好，昨日她连话也不敢跟小姐说。”
顾锦珠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道，“没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在顾府中时，赵氏就懦弱到极点，那时怕被连累，她就阻止顾芷月和她接触，没想到出来受了这么多折磨，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
芸香叹道，“只是可怜了四小姐……”
有这样一个撑不起来的母亲，想必到后面，她吃的苦头只会越来越多。
顾锦珠没有说话，各人有各人的命，赵氏母子就算她想管，也没那个能力。
几人收拾收拾，转了方向去青木城。
十日后，几人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青木城。
比起之前见过的那些流民四起，空旷荒凉之地，青木城无疑繁华的多。
门口有士兵把守，盘问过往行人，但只要是流民，全都来者不拒。
几人很轻易就进去了，里面行人川流不息，两边做买卖的争相吆喝，虽不比京城富贵繁华，却是一派太平景象。
亲眼看到这里的情形，顾锦珠总算是放下心来，她总算是料对了。
几人身上有银子，先去订了一家客栈，让小二送了水，洗漱后又饱餐了一顿，几人躺在床上才算是缓了过来。
连日的赶路，身上早已疲乏不堪，童生更是小脸都瘦了一圈，好在没有生病，躺在顾锦珠身边就沉沉睡去。
在这里显然不适合再扮乞丐，顾锦珠索性给了小二几两银子，让他去置办几身普通男装。
她们几人到底是女子，出去生怕被人看出来，这几天索性一直在房间里休息，连吃食都被送上楼来。
连住歇了五六天，她们才缓过一些，顾锦珠让小二去买了些附近的城镇图册，研究该怎么走。
若从这里去云州，徒步的话大概得三个月，而她们又带着童生，一路上实在太辛苦。
出了青木城，显然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太平景色，各地战乱四起，流民四处烧杀掠夺，她们几个弱女子带着孩子，想走到云州，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天气还这么冷，只是犹豫了一瞬，顾锦珠就决定，先在青木城住下，等天气暖和些再走。
住在客栈太贵，她索性在附近租了处房子，两间瓦房带一个不大的院子，稍微收拾下就能入住。
带着芸香出去采买东西，柴米油盐，被褥棉衣，等两人手中都拎不下了，顾锦珠索性雇了辆牛车，拉着东西慢悠悠的往回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走到前面一处小巷时，一个青衣妇人迎面走来。
那妇人盘着头，身量瘦小，低着头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
顾锦珠一愣，蓦地回身叫道，“碧瑾？”
那妇人一愣，回过头来，看到她蓦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道，“大，大姐？”
顾锦珠走过去，惊讶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碧瑾出嫁后，她们就没见过面，她本以为她和那秦家早就逃走了，没想到却在这里。
顾碧瑾看到她们，显然很高兴，拉着她的手笑道，“大姐姐，我是和夫君过来的，外面世道太乱，秦家有门亲戚在这里，便过来投奔，倒是大姐姐怎么过来的？”
顾锦珠简单把离京的过程说了一遍，也提到了顾清远和姜氏，只说他们好像要去江南投奔三皇子。
顾碧瑾眉间带了一缕忧色，她有些担心姜氏，但顾家有护卫，只要平安到了江南，一定会受到三皇子庇护，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天色渐晚，两人没时间说太多，顾碧瑾有些羞愧的道，“大姐姐，你过来，本来应该住在我那里，可是我……”
她还没说完，顾锦珠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如今秦家举家来投奔那门亲戚，想是所有人都挤住在一起，她哪好意思打扰。
她拍拍她的手道，“没关系，我已经找好院子，你哪日有空过来看看我就是。”
顾碧瑾听她有住的地方，松了口气，问清楚地址，就急匆匆回去。
顾锦珠回到院子里。
几人忙活了一晚上，终于把房子打扫干净，安顿下来。
第二日一早，顾碧瑾就带着夫君秦平一块来了。
姐妹相见自是一番高兴，秦平为人憨厚老实，不光替院中砍了许多柴，连水缸都打的满满的，省个几个女孩子的力气。
顾锦珠看二人相处极亲密自然，秦平做活累了，顾碧瑾便跑过去替他擦拭额头的汗，两人有说有笑。
顾锦珠看着自家妹子满目柔情，便知道顾碧瑾是真心接受了这门婚事，并无半点勉强，而秦平更是对自已娘子关怀备至，一点活计都舍不得让顾碧瑾沾手。
顾锦珠心下叹息，没想到顾府几姐妹中，最有福的居然是这个昔日骄横的四妹妹。
就这样，她们在青木城中住了下来。
顾碧瑾和秦平有空便会过来，顾碧瑾感念昔日顾锦珠替她添妆之谊，能帮的便尽量帮，几乎让秦平将院中所有的力气活都揽了去，姐妹两人的感情反比在顾府时好了许多。
转眼间就过了年，天气渐渐回暖，当枝头绽出第一抹青芽，顾锦珠她们已在青木城中住了近三个月了。
小小的院子中，童生挥舞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嘿嘿呀呀”的呼喊着，一举一动十分卖力，小脸紧绷着，显得十分认真。
顾锦珠端了一盏水过来，笑着招呼道，“生儿，快过来喝水。”
小小的孩童坚持到一套动作都比划完了，才把棍子一收，飞快的跑过来，仰头笑道，“娘～～”
现在刚是初春，他只穿了一件薄棉夹袄，额头上满是亮晶晶的汗珠，脸色红润，虽然没有在王府时养的白嫩，但看起来已经结实了很多。
顾锦珠把水递给他，边拿出帕子替他擦汗，一边无奈道，“累了就歇歇，你现在还小，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功夫哪是一天能练成的？”
童生仰着头笑嘻嘻道，“娘，孩儿不累，你看看我多有力气。”
他说着把小胳膊亮了出来，显示自己很有力气的样子。
顾锦珠好笑的摸了摸他汗湿的头发，这孩子在王府时，曾和护院学过一些基本拳脚，那时她只是想让他身子强健些，没想到现在到顶了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