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选宫人已经入宫，长长的队伍蜿蜒着行进。徐淮安看着底下乌泱泱地人群，心里却犯了难。虽说北边乱了，可到底也不必节省成这个样子，连宫人都裁撤了这么多，过一阵子赶上节庆哪里忙的过来！
纵然心里不满，可他哪里敢到王后面前说半句不是，还不是闷声干活，就是偶尔听见有人不满也得压下去，别让王后听见。
宫人放出宫从来都是有规矩的，年纪大的，受了伤不能服侍的，或是病重的。除此以外若想被放出去可说的上是难于登天，就算是各宫的主位也没有这样的权利。
“徐司丞，这两个人并不符合出宫的条件吧。”
徐淮安看了一眼名字，说“这两个是先前婉贵仪宫里服侍的人，婉贵仪生前替她们求了恩典，就等着今天放出去呢。别管了。”
徐淮安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帖子，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妥当。“今年送来的东西怎么少了这么多？”
“自从北边乱了以后到处都人心惶惶，外头乱得很！”
想了想，徐淮安命人继续收拾东西，把前些年攒下来的东西收拾出来，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拿来用，自己换了衣裳告了半日假。
城东宅院里，徐淮安向孙管家道“去取银票来，捡面额大的拿，有多少拿多少！”
揣着一打银票的徐淮安惴惴不安地向小童道“烦小童替我向娉婷娘子传个话，说城东徐氏求见。”
那小童展开手里的银票，看了一眼笑道。“您可是客气了，待我去问问娘子什么时候得空。”
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大把的银子花下去，消息来的就是快，方才那小童跑过来道“娘子现下不忙，正换衣裳呢，您请跟着上楼。”说着便将他引向一旁高耸的楼梯。
沿着台阶走四十八级，转过墙角，再走十七步就到了。
才换了衣裳，正在系带子的娉婷看见他，招手让他坐下。“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说着挽着袖子替他倒酒。
徐淮安哪里有喝酒的心思，将杯子放在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外头如今乱成什么样子，你给个准话！”
娉婷神色不变，自顾自地喝了一杯，拉着他的袖子说“想打听这个消息的人可多呢！”
徐淮安会意，开始从怀里掏钱拍在桌上。
娉婷数了数，道“是隐隐约约有听说外头有些动乱。”
徐淮安接着扔了两张。
“城里头物价飞涨，如今许多人家连肉都吃不上了。”
听到这里，徐淮安多扔了几张出来，拍在她面前。
“听说城东住着的那些有钱人都在打听着想要往南边跑，外头那些农户都不敢冒险，种的养的都比往年少了很多。”说着将银票清点好，收进袖子里。
徐淮安摸着怀里银票的厚度，心一横，掏了一半出来按在桌子上问。“你们什么时候走给我个消息。”
可这一叠银票娉婷却没有伸手去拿，提着裙子往窗边去，坐在边上，看着下头往来络绎不绝的人流道。“你看看这下头，大家都和往常一样过日子，你未免虑得太远了。”
徐淮安想了想还是把银票塞在她怀里。“不过是一句话，若你得了消息别忘了我就是了。”
这一叠银票少说也有好几千两。“你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掏出来了，够舍得的啊？”
靠在窗沿上的徐淮安直到这时候才放下心来，看着一身轻纱打扮得娉婷道“唱个曲听听？”
娉婷也不扭捏，抱着琵琶唱了一支《点绛唇》。
刚刚唱完，外头就有人敲门。“贵客来了。”
难掩喜色的娉婷福了福身子便要送客。“今日时辰已到，明日请早。”
临走前徐淮安多喝了一杯，道“楼主什么时候在？”
“您也是常客了，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呢？”
徽悦楼的楼主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见面全靠运气。徐淮安笑自己急糊涂了，也不为难她，转身便跟着小童往外走。
徽悦楼的设计非常独特，不叫客人走回头路，上楼和下楼从来都是两条不一样的路。这一回徐淮安留心看了一眼，不料这一眼吓得他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那个轻袍缓带面带浅笑的人不是九王是谁？九王并没有走寻常上楼的台阶，而是从后头单独的小楼梯上来的，要往更上一层去。匆匆换了衣衫的娉婷扶着首饰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进了同一间。
“您看什么呢？”小童问。
徐淮安拍了自己一巴掌道“娉婷娘子貌美若此真是当世罕见！”
那小童捂着嘴笑，想来并不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痴。“您也是常客了，怎么每回都还是这个样子？”
解决了心头大患的徐淮安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碎银，抛接着玩。“还不是因为娉婷一日更比一日貌美，实在是让人情难自禁啊！”
临走前接了他两锭碎银的小童立在楼梯上冲他喊“再来啊！”
徐淮安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走了。
回到府里琢磨了一会儿叫来孙管家。“你最近抽时间去城外盘一盘田租，我看着今年的租金少了很多。”
孙管家道“去年年成不好，大家都怕种下去收不回来。不独咱们府上，别家也都是这样的。”
徐淮安摆了摆手，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别人府上什么样子我管不着，总之，咱们这里的东西不能少了，不然岂不是让人笑话。”
徐淮安回了里屋，悄悄地把金银细软都收拾出来藏好。抱着这个自己积攒了几十年的小包裹，他突然觉得无力。
明知道暗地里必定风起云涌，可表面上的平静让人忍不住要怀疑到底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明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人在面临看不见的危机时总是非常的小心谨慎，会对细枝末节给予过分的关注。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没有人能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东西，什么不过是被水卷起的杂草。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可不想糊里糊涂地被牵连进什么大局里去，他只希望能够继续过现在这样的日子，衣食无忧，有些体面。至于那些谁当国君之类的大事他一点都不关心，反正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司丞，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