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孙窈娘已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还不待她继续想下去，一只大掌已将她紧紧攥着的手包裹住了。
“窈娘竟如此懂事？”司马衷的声音似乎更加和蔼了：“世人都说，娶妻当娶羊氏女。但我瞧着，孙氏的女儿，却也不差。”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孙窈娘紧握着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了：“窈娘，你别紧张。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皇后位罢了，你若想要，我给你便是。”
只要你说你想要。
那，他安排在门外的眼线们，便会全部都知道孙氏真正的心思了。如此，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他声音明亮，有些像是在诱导：“窈娘，你想做皇后吗？”
原本，听了这话，本应是十分高兴的。但不知怎的，孙窈娘被那双眼一望，竟忽地觉得有些做贼心虚起来。
她干笑了一声，“陛下，皇后之位，窈娘不敢想……窈娘不求什么，只求能够与阿容一道常伴陛下左右便足够了……”
这话，也是那花魁娘子教的。在男子面前，只要你将他的心牢牢地握住了，很多时候，看似不争，才是最高明的争。
她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司马衷：“陛下，窈娘只求能长久地留在您身边，便是宫人婢女，也是使得的。”
但那双泛着野心的眼却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出卖了她。
司马衷心中和明镜似的。
与阿容一道常伴自己左右？
莫非，这蠢货，还想效仿娥皇女英，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不成？她也不好生地瞧瞧自己的样子……这样恶毒的人，就连给献容献容提鞋都不配。
心中的鄙夷越来越重了。
再看着孙窈娘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的模样，司马衷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又怕被孙窈娘看出自己的异样，忙咳了一声，假装不解的道：“窈娘当真觉得，只要能留在朕的身边，便是做个婢女也足够了吗？”
自然不是！
一个小小的婢女，就如一只任人搓圆捏扁的蚂蚁一样，任谁都能来轻易地踏上一脚，身份地位那么卑贱，怎能被她看在眼中？
她本想再装模作样一番，但听得司马衷的语气那么认真，又觉得有些心慌。
若是当真被他留在身边做一个婢女，既要伺候他，又要伺候献容——那她断断是不能依的。
想她堂堂江东孙氏的女儿，又有舅父做倚仗，这天下男儿，不说全部，却也是能够随意地叫自己挑选的。那皇后之位，她暂且高攀不上，但也不过只是暂时的罢了。
总有一日，一定要将献容踩在脚下。
根基一定要打得结实一些，再结实一些。
若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哪一日被人害死了，说不得，也入不了皇帝的眼。
她的声音里便多了几分急切：“陛下，窈娘……窈娘自是不在意身份地位的，可……”
她望了司马衷一眼，见对方面上似乎并未露出什么不悦，恰恰相反的是，他的眼睛里满是鼓励。
像是在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似的。
孙窈娘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陛下，窈娘虽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但窈娘好歹是姓孙的，又是江东孙氏的嫡女，身份虽算不得贵重，却也不是庶族贱民，若当真做一个奴婢，想来，族中耆老，也是会面上无光的。”
这话一出口，接下来的话便更加流畅了：
“陛下，您若纳了窈娘，想来，位份也不能太低才是。无论如何，窈娘总归是出自孙氏一族的。”又怕司马衷忘记了自己身后的依仗，忙急匆匆地解释：“大将军孙秀是窈娘的舅舅，窈娘虽失了母亲，却也算不得是孤苦无依，更何况，皇后娘娘也是窈娘的表妹，若陛下给窈娘的身份太低，想来，舅父与阿容都会不依的……”
司马衷眼底的讥讽更多了几分。
瞧她这番话说的，真当自己是一个香饽饽了不成？
他几乎要忍不住放声大笑了。
笑她的愚蠢，也笑她的痴心妄想。
她何德何能，能与献容相提并论？又何德何能，竟敢肖想自己的嫡妻之位？
但那嘲讽的笑不过刚刚到底眼底，他便已迅速地收敛住了，然后换成了更和蔼的笑容，就连声音，也多了几分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意味：“那么窈娘觉得，朕应该封你做什么才好呢？”
他并不明说，只是暗暗地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等着她继续说出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孙窈娘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
在听了这番话后，她的心情，更加激荡了。
果真，这后宫妃嫔之位，果真是任自己随意地挑选？瞧他这副鼓励的模样，莫非，当真是十分希望自己入宫的？
但她并未被这股狂喜所打倒。她的灵台中，尚且还残留着三分理智。
她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一定是自己手背上涂抹的这秘粉不动声色地将司马衷的神智控制住了，让他随着自己心中所想而动——
日后待自己身居高位，一定要将这秘粉的房子拿到手。若是重金买不来，便杀了那花娘，让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个方子。
不然，她能用的，别人也能用。今日，司马衷既能被自己所控制，来日，是不是也会被旁人所吸引？
她将自己的手抬得更高了。又轻轻地抖了抖，直将自己小半截雪白的皓腕裸露在空气中，眼瞧着司马衷的模样似乎更加迷离了，才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他有些发直的眼前晃了晃，这才徐徐地开口了：
“陛下，若只是才人，婕妤什么的，窈娘却是要不依的。那些位份实在太低了，委实有些配不上我……”
司马衷只将那根纤细的手指望着，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迷惘：“那窈娘要做什么？”
实际却是蛊惑。
他在鼓励着孙窈娘将自己的野心暴露于人前。
果真不负他所期望的那样，这蠢货，果真在顺着他的心思走。
在他的注视中，孙窈娘缓缓地开口了：“皇后之位，窈娘不敢肖想，但窈娘觉得，阿容既是皇后，我这做表姐的，却也不能太差才是。否则，日后我与阿容见了面，也不好说话，陛下觉得是不是这样？”
二人对视了一眼。
彼此的眼中，都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窈娘说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