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你在东胡的时候吃过这个？”君襄公看到君姬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挺香，就跟她问道，“这东西真的好吃？朕在跟着淮恒侯北征东胡的时候，怎么没人献上这个？”
君姬笑道：“父王，您北征东胡的时候虽然是在军中，可是各种美食还是不缺的。哪像现在被困在君子城里，连鲜肉都没得吃。如果是在平时，这小山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个东西献给您啊。”
君襄公看到君姬吃完一块，又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给朕也拿一块尝尝。”
“父王，女儿怎么会忘了您呢，这一块就是给您的。”
“哈哈，还是朕的宝贝女儿心疼朕。”君襄公尝了一口，感到了一股肉香，其中还混杂着一股咸香。他砸吧一下嘴，然后跟小山子问道，“这东西确实好吃，你可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改日让御膳房多做一些，赐给来商讨要事的大臣。这几日因为围城，那些臣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丞相身为众臣之首，你看他的两腮都瘦的快要见到骨头了。朕身为国君，实在是愧疚。让他们能够吃些好的，朕的心里也好受一些。”
“回禀国君，奴才不知。奴才就尝了一口，就赶紧过来献给国君。现在就记得这东西好吃。可是到底为什么好吃，好吃在什么地方，奴才已经记不得了。就是觉得这大饼里面的肉吃起来很香，比那天在城外吃到的野猪肉还要香。”
“你这奴才，孝心倒是有的，就是还年轻，太毛躁了。”君襄公跟大黄门说道，“既然是你的干儿子献上的，你也尝一下。”
“多谢国君。”
君襄公也不指望大黄门能够尝出来，干脆就直接问君姬：“绾绾，既然你在北征匈奴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美食。那这个东西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你可知晓？”
“父王，女儿倒是能够猜出几分端倪。外面的大饼是家常菜馆刚出的东西，也是用发酵的面粉做出来的。只是比馒头更厚实，更抗饿也就更贵一些。普通百姓吃不起这个，一般都是城卫军买走，用来给守城将士填饱肚子用的。这个东西比馒头更抗饿，士卒带上一张饼，然后再带一点家常菜馆的咸菜疙瘩，一天都不用再补充饭食。他们只要饿了就吃上几口，一张饼可以吃三顿，比带着馒头更加省事。
饼里面夹着的是血肠，按照东胡人的习俗，血肠里面是灌上马血和切成肉酱的马肉。这里面还要加上一些佐料，所以吃起来有很浓的香味。不过这红肠里面的香味比绾绾在东胡吃过的更好吃，不止是香料的味道，应该还是里面的肉酱的缘故。我看着血肠里面惯着的不止是马肉，还有一些应该是猪肉。这些猪肉里的肥肉尝着肥而不腻，瘦肉看颜色比普通的猪瘦要微微泛红，应该是昨天夜里何英武的手下打来的那头野猪。
这家伙跟平淮伯是微末之时就在一起的老朋友，打到野猪自然会分给老朋友一些尝鲜。这马肉跟野猪肉混在一起做血肠，可是东胡没有的做法，应该是平淮伯才能想出来的主意。然后外面再弄上一些家常菜馆秘制的酱汁，又有辣味又微微有一些甜味。再加上一点大葱让人开胃，吃到的人自然就有好胃口了。”
“绾绾，你对美食的看法，已经胜过朕了。朕只能尝到里面有肉香和酱香，你却能够尝出来这么多细节。”
君姬听到君襄公的夸赞，略微有些得意。不过她还是奉承道：“父王，您也太看得起绾绾了。不是绾绾品味美食的能耐胜过了父王，只是绾绾曾经在东胡尝过这美食罢了。”
“哈哈，我的乖女儿也懂得谦让了。好，为人之道首在自谦，你这样做寡人很是欣慰。”君襄公一边又吃了一块，一边跟大黄门说道，“乞活军里有好东西，可是这好东西寡人担心存不住啊。乞活军光是战士就有三千，再加上老弱妇孺需要吃饭的人就更多了。
平淮伯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肯定不会直接杀马吃肉。这些马多半都是死于战场的战马，数目可是有限的。就算是这些死掉的战马数目不少，可是乞活军那么多人，每个人又能分多少？
再加上这血肠得用战马的小肠来做肠衣，这肠衣的数量就更少了。所以他手里肯定没有多少血肠，去晚了可就没了。”
大黄门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会心一笑：“奴才晓得轻重，这就派人去乞活军那里把这血肠要来。”
“父王不可，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妥。”君姬解释道，“如今君子城被围，城中无论官员还是百姓，普遍都缺衣少食。气候军刚刚成军，家底更是很薄。这一次好不容易弄到吃的，他们自己吃都不够，我们又怎么能够轻易去抢夺？”
君襄公听到这话，脸上有些不悦。朕身为国君，问臣子要点东西，怎么能算是抢夺？而且也不多要马肉，就要点做好的血肠。这东西弄来以后，可是要分给诸位重臣。打仗是大事，将士自然要吃好的。可是君子国这么大的摊子，单凭将士这些武人是无法维持的。所以这血肠，多少还是得要一些啊。”
君姬笑道：“这血肠自然是得要的，可是不能让小黄门去。小黄门去要，就是代表着王室代表着国君，让别人看到多么不好。”
“哦，有道理。可是不拍小黄门去，难道派宫中的侍卫？”
“对，就是派宫中的侍卫。”君姬说道，“父王刚刚提拔上来的那个何英武，不是跟姜铁心是好兄弟嘛。就让他出面去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秒，绾绾的主意很好。”君襄公笑道，“既然那野猪本来就是何英武抓来的，他去要一些血肠也是应该的。他又是宫中侍卫，需要在宫中食宿。自带一些食物入宫，也是应有之事。”
君襄公朝着大黄门瞥了一眼，大黄门立刻会意，跟小山子说道：“去找何英武，让他弄些血肠进宫，越多越好。也不要说是国君的意思，怎么说你自己想办法。”
“好，这点小事奴才能办好。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小山子一瘸一瘸的跑回自己的住处，这时候何英武还没走呢。刚才小山子走的时候吼了一声等着，何英武都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这会看到小山子回来，何英武连忙上前拱手：“山公公，刚才走得急，也没问一声您还需要末将做些什么啊？”
“你没走就好，省得我再去寻你。”
虽然在御书房，小山子的腰是一直弯着的，就从来没有直起来过。可是在自己的住处，他就是另外一副派头了。他在宫女的伺候下趴在一个软榻上，然后挥挥手让伺候自己的小黄门和宫女离开。然后朝着何英武招招手：“你过来。”
何英武连忙蹲在软塌旁边：“公公请讲。”
“刚才的那种血肠，你这就回乞活军的营地给我再弄点。弄来越多越好，以后我亏待不了你。”
有这种能够巴结小山子的好处，何英武当然不会放过。不过他也是一个有心计的人，他刚才还不明白小山子出去干什么。可是他看到小山子急匆匆出去的时候端着大饼，这会回来的时候大饼却没了，却又急切的想要再多弄一些。
很显然小山子是把这大饼献给了更有权势的人，在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就是国君。而在野外宿营的时候，小山子可是亲口说过国君最近胃口不好。
想到自己带来的大饼竟然能博得国君的喜欢，何英武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他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山公公，这大饼倒是容易得来，只要我开口问平淮伯讨要，他自然会给。
可是这大饼里面夹着的血肠，却是来之不易的东西。别的暂且不说，起码血肠的肠衣就很少。平淮伯这人哪都好，就是太大方了。他有点好东西，自己根本就藏不住。要么就分给乞活军的将士和那些他收养的老弱妇孺，要么就是拿到家常菜馆卖掉还贴补日常的花销。
这会都过去了这么久，血肠估计早就分没了。给将士吃的，自然是要不回来。乞活军都是一些流民，他们有点好吃的，根本就留不住。而且乞活军都是日日管饭，所以没人会藏着下顿吃。”
“你知道留不住，还不抓紧给我去弄来？”
“山公公息怒，这分给下面的留不住，可是拿去家常菜馆卖的总不会卖的这么快。从拿到家常菜馆，到那些城中的富户和贵人得到消息，总有一个过程。现在去拿，还来得及。
只是有一点比较难办，就是家常菜馆的东西是要钱的。乞活军养着这么多人，可是军饷只有那三千将士才有。其余的人没有军饷，吃喝都是从那三千将士的嘴里匀出来的。为了让这些将士吃饱，不至于被那些老弱妇孺给闹的没力气打仗，平淮伯的家底早就掏空了。
刚才那些大饼，是末将从席面上抓了就走，自然没人阻拦。可是如果让小人去家常菜馆去弄，稍微拿一点。凭借我跟平淮伯的关系，家常菜馆管事的翠翠不会说什么，也不好意思拦我。可是如果想要拿很多，我的面子就不够了啊。”
“你的意思，是要我花钱买？”
“不敢，不敢，哪敢让山公公花钱。我自己也有些积蓄，只是家常菜馆的东西。便宜的东西比如那些卖给穷人的馒头，是真的便宜。我听说他们甚至还把贵人吃剩的宴席做成大杂烩，卖给城里没钱吃放的平民。一人出一个铜板就能分上一大碗，每天都要排长队。因为买的人太多，甚至有人排队卖完再加价卖出去，逼得家常菜馆不得不提高卖价。
可是他们卖给贵人的东西，那是真的很贵。以从前的香水和最好的烧酒来看，一日君子城不彻底解围，借着城中粮食特别是肉食缺乏的困境，这夹着红肠的大饼就便宜不了。”
“你说这么多，不还是要我出钱？”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何英武解释道，“我的面子，拿到平淮伯那里有点用，但是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如果是山公公的面子，自然就好使了。”
“哈哈，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你是想说，这事算我欠平淮伯一个人情，对吧？”
“对，就是这个样子。”
小山子笑着点点头：“平淮伯是当世英雄，能跟他结交，也是我的荣幸。不过宫中的规矩，内侍跟外臣是不能私下联系的，跟别说是跟武将了。你私下里可以跟他说这是给我要来的，算我欠他一个人情。但是如果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末将知道轻重，就跟外人说那是拿回来给御林军袍泽的。然后拿出几块跟他们分着尝尝鲜，剩下的都给您送来。”
“你小子想得倒是周到，你办事，我放心。”
得了小山子的夸赞，何英武笑着退出房门，然后立刻就来找姜铁心。姜铁心听他讲完，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人，真是不会做生意。”
“我怎么不会做生意，要不是我的坚持，小山子能说自己欠你一个人情。”
“我呸，小山子现在还不是大黄门，他人情能值几个钱。这摆明了是国君想吃，要是多坚持一下，国君会给钱的。老子缺钱知道吗，缺钱。”
“钱这东西，是一时管用，人情可是一世管用。你想想看，虽然小山子不是大黄门，可是已经是大黄门之后的内侍第一人了。以后他一定会当大黄门的，在国君那里说句好话比你在外面拼了命的喊打喊杀管用多了。这叫烧冷灶，要是灶里全是火，你再添根柴火，还能这么有用？”
姜铁心听完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家伙拍马屁的功夫见长，竟然还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