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元没听到答案，握着冯时夏的手紧了两分。
冯时夏又看了一眼沉默的孩子，同样没再说话，加紧脚步往菜市街去。
天真的要黑了，在布店耽误的时间有些长，屠户小哥和赶车的大爷的时间都紧着呢。
只是，还没到街口，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阿元，豆子。”
“阿亮哥哥。”
是赶车小哥。
对方似专门在等自己？
冯时夏不解。
“我来的时候，赵哥说你去买东西了，我便在这等着。我明儿休息，正好顺路送你们回去。他人已经先走了，说会跟城东的赶车大爷说一声让他别等了的。”胡亮指指牛车后的箩筐解释。
冯时夏侧身往里一看，屠户小哥的摊位确实已经收了。
她把俩孩子扶上车，坐稳后想着，如果城外赶车大爷还在的话，除了车钱，等会还得先道歉才是。
总是让别人这样无限期地等自己真的很无礼。
只是，等他们出了城，熟悉的骡车并不在。
她张望了两眼，于元就懂了：“阿亮哥哥说，阿诚哥哥喊阿爷先回去了。”
小豆子跟着“嗯嗯”地点点头，不过他的心思不在此：“阿亮哥哥，夏夏给我买了新鞋！”
有疲惫的晚归行人见车上空着便上前问话，专心的胡亮根本没听清小豆子说的什么。
冯时夏忽地把脸紧紧埋在了两孩子的后背里，生怕自己因为憋不住笑出声而让小孩恼羞成怒。
又带了四个顺路的客，牛车摇摇晃晃地前行，“哒哒”的蹄声、“噼啪”的甩鞭声、“咯吱咯吱”的木轮滚动声和“咿呀咿呀”的板车挤压声交织在一起，奏着归家的欢欣乐曲。
没如愿等来前方回应的小豆子不乐意了，双手在嘴边拢起一个小喇叭，气沉丹田后大喊一声：“阿——亮——哥——哥，夏——夏——给——我——买——新——鞋——啦——”
“吁——”牛车猛地停了下来。
过得几秒，欢畅的笑声便从乡道传至四野。
还没行至半路，天就彻底黑下来了，好在天气晴朗，有渐盈的月儿点亮夜空为他们探路，并不太影响前行速度。
只是几乎在入夜的那一刹那，四周就寂静下来，路边的林间偶尔有不知名的动物弄出些声响。
两个孩子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夜行有些害怕，转身就钻进了冯时夏的怀里，贴得紧紧的。
于元扭了扭身子：“夏夏，大哥说林子里有大虫。”
小豆子使劲拱了拱：“夏夏，我怕。”
车上的人说了好些遍“没有大虫”都不起作用。
冯时夏倒是想安慰人几句，无奈不好开口，于是左右开弓把人搂住了边拍抚边开始哼歌。
哼的都是俩孩子熟悉的那几曲，一遍又一遍，直到两人的后背不再紧绷，小手也放松了些，甚至开始跟着她的节奏附和。
“这是哼的啥？我咋听不懂？”
“就那样哼的吧，这音听着怪有味道的。”
“真是，这俩小娃娃几聪明哩~”
胡亮听着后头传来的陌生却欢畅的调子，就像肩头的重担终于被卸下，整个人泡进了温热的水池里。
从头到脚都放松了下来，一颗心就如眼前的月光般宁静。
被时光抽着鞭子往前赶的焦急、疼痛和压抑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不见了。
不知不觉就快到后山了，俩孩子都没注意到。
于元掰过冯时夏的脸：“夏夏，再说‘阿门’。”
小豆子再掰过去：“夏夏，说‘太阳’。”
冯时夏却摇摇头，清清淡淡哼起了《消愁》。
故乡和远方、明天和过往、自由和死亡，自己要追寻的到底是什么呢……
“阿姐，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到了地方，冯时夏不让再往下送，胡亮也没有坚持，车上的东西归拢来就一挑，不算重。
他约定好到时一起去县城的事，接过冯时夏给的银钱和纸包，准备转身了，又扭头胡乱比划了几句，“阿姐，你别怕。县城里还有我和赵哥在呢，我虽然没赵哥的力气，但也是能喊两个帮手的。要是还有敢来欺负你的我们几个能给你出面，打不赢咱们就报官。从这回的事看，咱们的县老爷应该还是算公正的。你反正尽管安心做买卖，别听那些碎嘴的胡说八道。”
冯时夏是没听懂几个词，却读出了胡亮眼神里的担忧和关心，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率先转身。
胡亮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异样动静后才离开。
鬼鬼祟祟摸到岔路口，见附近没啥动静，冯时夏便状着胆子把太阳帽拉低，远远缀在两个小的后头，亲眼见小家伙把“肚仔”送回了家。
等两个孩子进了院门，她一拍脑袋想起“肚仔”的鞋忘记换回来了，也不知俩孩子能不能圆好话。
约莫两三分钟，院门口有人影出现，她正打算迎上去，却那影子格外长。
她下意识一个侧身稍微往远处又避了避。
果然是有人送小家伙一块出来了，看身高和打扮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猜想应该就是经常在院外出现的喊“肚仔”回家的那个。
俩人在门口说着话，小家伙往自己这头看了一眼便立刻扭头打算拔腿往自家院子那头跑。
她都猜到这孩子是打算甩了人，只是给女孩两步赶上去就拽牢了。
“金花姐，不用你送我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阿元听话。要是你路上摔了，于大哥回来要伤心的，他可能就不让豆子跟你玩了。”
“我摔了我也不告诉大哥的。”
“哎哟，看来阿元是真喜欢我们豆子啊，天天呆一块从清早玩到黑都不腻啊……”
“豆子和我很好的。”
“要是在一个家里，你们成兄弟了，是不是更好啊？”
“那我们天天睡一张床，我还要做哥哥，豆子做弟弟。”
“哈哈，那不行，豆子比你大呢。”
“我，我都有大哥了，没有弟弟。”
“那怎么办？豆子也有大哥，没有弟弟啊……这样吧，金花姐问你一件事，你说得好金花姐就帮你做哥哥。阿元啊，你，那个，你喜，讨厌金花姐吗？”
“不讨厌啊。”
“如，如果金花姐到你家去呢？”
“也不讨厌啊。”
“那喜，欢喜金花姐去你家吗？”
“欢喜啊。”
“好，阿元做哥哥！”
“嘻嘻。”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