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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霓裳扶额。

真是太傻了,完全不想再对话下去了。

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小曲儿,风霓裳的心情稍好了些。

越知云就像生了虱子一样坐不安稳,当风霓裳看过来的时候,越知云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在夕阳下的影子。

风霓裳:“……”

究竟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养出这样的继承人。

越知云还沉浸在为什么风霓裳会有影子的疑惑里。

列祖列宗在上,如今千年女鬼都这么厉害了吗?

“我是活人,喘着气的。”风霓裳冷冰冰的开口,她毫无心里负担的忽悠小傻子,“你所说的画中人,是我的先祖。”

啊,是先祖啊。

越知云坦然地拍了拍胸脯,他又看了看风霓裳,刚放下去的心又一点一点提起来,无他,风霓裳抬手的动作和画中人几乎一模一样,难道习惯也可以传承这么多年?

叶梧弯腰搀扶着风霓裳起身。

风霓裳低头说道:“人类想要活得舒心一些,就该懂得什么叫难得糊涂。那幅画,如果可以,我想亲眼看看。”

报上了乐斋的地址,雅间紧闭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两人的交谈以风霓裳的率先离开告终。

越知云追出去站在栏杆旁看着远去的风霓裳。

少女即使在冬衣掩盖下也显得纤细羸弱,背影中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是一朵傲然独立的雪莲。

不依附任何人,不靠近任何污浊,不散发任何温暖。

这样的人真的存在于人世间吗?

越知云内心茫然。

楼下的一桌客人离场,人潮涌动中,有人不小心撞到了风霓裳,对方立刻道了歉,风霓裳便也没追究。

叶梧轻轻蹙着眉心,仿佛在自责。

风霓裳转头淡淡地说了什么,又主动拉住了叶梧的手。

这一瞬的温柔落入越知云眼中,越知云挠挠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或许真是他想错了吧。

这分明就是个稍显冷情点儿的小姑娘呀。

第二天,越知云就带着卷轴登门拜访。

越知云下了马车,站在乐斋门口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

哪怕他对书法只是粗浅的有些涉猎,也能看出书写这两字的人,功底有多么深厚。门口的迎客铃做工精妙,都是一些他没见过的绝妙的品类,足见主人财大气粗。

一番对比下来,越知云觉得自家那点儿钱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呢?约莫连人家的一块匾额都买不起啊。

瞧瞧人家,多么低调!

看看他爹……还是算了,他爹不提也罢。

怪不得小姑娘敢包下雅间那么久,就那些小钱,恐怕都不够人家平日里的零花多。人家是该大手大脚。

越知云觉得之前想和风霓裳攀比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就在此时,街道上的人群忽然有了一阵小骚动。

“哎呀,九爷陪着夫人散心回来啦。”

“九爷今天依旧是风流倜傥,夫人也依旧貌美如花。”

要是单纯的这些声音,也引不起越知云的注意来,问题是不知谁喊了那么一嗓子:“夫人嫁我!”

这是何方勇士,竟然当面撬墙角。

越知云觉得自己该看一看,于是他回头了。

然后越知云受到了有生以来最致命性的双重美颜暴击。

走在前面的俊朗公子正用眼刀子试图杀死那些撬墙角的人,而被撬的美貌夫人正温柔的安抚着自家丈夫。

然后这两个人连看都没看他,就走进了乐斋。

越知云稀里糊涂的也跟着走了进去。

殷九和苏清婉直接去了庭院里,苏清婉去楼上为风霓裳的画本子画插图,殷九闻着汤的香气就去了小厨房,想给他的小妻子将滋补的汤盛出来送到楼上去。

熬了两个时辰汤水的白鹿一边感叹着殷九回来的时间正合适,一边退到外面,反正这里不需要他了。

外面似乎有客人,白鹿便直接去了店内。

恰好孙宜柔在乐斋帮忙看店,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那天晚上的醉鬼,她怀着某种微妙的心情去找了风霓裳:“霓裳,外面有人找你。就是那天的醉鬼,你还记得吗?”

风霓裳正在卧房里埋头写着画本子的初稿,闻言她放下笔,掰了掰酸麻的手腕,道:“记得。是我让他来的。”

孙宜柔道:“对了,他还带着个卷轴,应该是幅画。”

见风霓裳并不惊讶,孙宜柔便知道风霓裳心中有数,她不再多言,走过去主动帮着风霓裳收拾稿子。

“多谢。”风霓裳淡淡的表示了一下谢意。

孙宜柔眨眨眼,笑道:“你与我客气什么,这里交给我,你快下去吧。他来找你是为了很要紧的事情,对吧?”

风霓裳点头,去了楼下。

白鹿想着对方是风霓裳的客人,就在店里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孙宜柔去楼上的功夫里,他将人请到了庭院。

越知云走在庭院里,他越看庭院里的景色越心惊。

数九寒天的,这乐斋内虽有积雪,但也是百花娇艳。

这绝对不正常啊!

现在出去也来不及了。

“大胆人类,竟然擅闯本妖的地盘!”

“还不快快呈上供品,本妖就放你离开!”

“阿阴阿阳大人要十颗小糖球!”

阿阴阿阳这会儿正精神着,看到越知云来了,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一妖朝着越知云扔了一盒颜料。

但是胳膊太短没扔准,颜料盒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越知云看着眼前的一坨红颜料开始眼晕。

爹啊,你儿子进了妖怪窝了。

怎么就没想到,千年容颜不变的,除了鬼,还有妖啊!

阿阴阿阳轮了轮小胳膊,开始第二次勇猛地进攻。

两个小家伙刚做好热身起跑助势,然后就发现手中一空。

殷九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膳,一手拿着两盒颜料,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家两只作妖的小宠物:“你们俩胆肥了啊,竟然敢私自动用我给筱筱调制的颜料,说吧,想饿几天?”

“主人主人不要嘛,阿阴阿阳知道错了,我们以后肯定乖乖的。不要断了阿阴阿阳的饭饭嘛。”阿阴阿阳抱着殷九的腿不撒手,“主人最好啦,阿阴阿阳最爱主人了。”

殷九道:“我不能包庇罪犯。不然筱筱要不高兴了。”

还要告诉清清?

清清一生气就不会给他们做好吃的饭饭了。

阿阴阿阳可急了,扒着殷九的衣服不让殷九走。

殷九趁机提出了一系列的霸王条款,好整以暇的盯着两个蔫嗒嗒的小童子按了手印,这才满意的将条约收起。

越知云做了几个深呼吸,艰难的尝试着挪动脚步。

还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加令人惊悚的。

殷九暗自将抖成筛子的越知云和第一次见到他的苏清婉对比了一番,再次确定他的筱筱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天底下就没有一个能比的上他的筱筱的人类!

“小霓裳,快点儿下来。”

殷九唤了一嗓子就进了苏清婉的房间。

越知云站在庭院里不知所措。

就在他眨眼的空档,刚才那两个巴掌大的小人儿就不见了,对,凭空消失的那种。地上也没有什么红颜料泼洒的痕迹,他合理的怀疑是他自己吓得出现了幻觉。

阿阴阿阳藏在荷叶梗后面探头瞧着。

霓裳的新朋友生得人高马大的,怎么胆子这么小?

孙宜柔收拾完东西出来,越知云已经和风霓裳面对面的坐下了,他看起来特别冷,孙宜柔想了想,给越知云上了一杯刚煮好的茶水。好歹也是客人,不能亏待。

一杯茶下去,越知云终于体会到了活着的温度。

现在就算是让他遁入空门也是可以的呢!

风霓裳完全不知道越知云又顿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她打开那张卷轴看了看,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场景。

任是她猜测千万遍,都不懂怎么会是这个地方。

那时正值她的及笄礼,她的父母双亲还健在,叶梧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最敬重的先生也过来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和谐美好。

然后,又在顷刻间,这些美好如梦幻泡影破碎。

从仙界跌入地府不过如是。

时间倒退到当日。

皇城,风府。

“客人都快到齐了,霓裳跑到哪儿去了?”风父匆匆进了后宅,没在房间里寻到风霓裳,不免朝屋内的风母问道,可是是个人就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宠溺无奈。

恬静温雅的年轻夫人莞尔轻笑:“霓裳知道分寸的。”

“你呀你呀,霓裳这小脾气都是你给惯出来的。”风父拿这对母女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温柔地扶起自己的妻子往外走,“要不霓裳这孩子时不时就要闯点儿祸出来。”

“孩子不犯错,要我们这些长辈做什么?”风母娇嗔,“就说我,哪一次霓裳闯祸,不是你先站出来护她。”

两人轻声交谈着往前院走,路上遇到了一个清秀的外家小公子,风母难免多看两眼,风父就吃起了醋来。

小公子并不知道自己带来的这段插曲,他此刻驻足在一条走廊上,正怔怔地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少女出神。

梅林中娉婷美丽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朝着一方伸出凝玉般的素手,一片殷红的花瓣从她指尖滑落,紧接着一名风姿不俗的青年落在地上,正好握住了少女的手。

于是清冷如雪的少女脸上冰消雪融。

此景合该入画的。

小公子徘徊了许久,没忍住去征求了风霓裳的意见,最后他存了私心的只画出了他所见的一幕场景。

风霓裳还记得,那时她因为梅林里面的小精怪趴在她的肩头偷偷和她咬耳朵才知道叶梧一直跟在她旁边。

她驻足是为了让叶梧现身。

至于那个偶遇的小公子,此事结束后,想来他们也没有交集,于是她很爽快地同意了对方为她作画的要求。

不过就是比她小两岁的孩子想要为她作一幅画罢了。

后来,风家一夕间出了乱子,她就忘了这件事。

可这幅画却跨越了几乎千年的岁月,几经周折辗转,最终依旧出现在了她眼前。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风霓裳目光从泛黄的画纸上收回:“越公子,这画……”

“我和我爹娘商议过了,这画就送给风小姐了。毕竟是先祖为了风小姐先人所作的东西,理该交付。”越知云抢着道,反正这画他们留着也没有用,不如卖个人情给对方。

“多谢。”风霓裳坦然收下。

越知云隐约还记得他小时候问自家曾祖父这画中人的名讳来历,可是曾祖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曾祖父用一种那时的他无法理解的怅然神情,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她大约是我们先祖的可遇而不可求吧。”

为什么不可求,现在他也不是很明白。

或许是因为先祖人品高尚,不屑于做第三者?

越知云摇摇头甩掉了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

“其实也用不着谢我,这幅画送给你才算是物归原主,可能也顺带了却我先祖的遗愿了呢。”越知云挺不好意思的,“虽说我先祖如今也不知道投胎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越知云礼貌地拒绝了殷九挽留他用饭的邀请,他对乐斋还是有一种惧意,说话的这段时间,他总觉得荷池内有人盯着他,然而他却看不到对方。

可别让他成了口粮!

宁可错想,不能少想啊。少爷我就是这么机智!

越知云离开乐斋的脚步异常轻快。

风霓裳似乎想到什么,跟上去给了越知云一道符咒。

越知云很是费解的接了过去。

“你身上带着的符咒骗骗小妖怪还行,内行人一看就知威力不够。这道平安符你保管好,全当我的谢礼了。”

符咒入手暖暖的,越知云捣蒜一样的点头。

虽然他也不懂什么,但是他直觉就该信风霓裳的话。

风霓裳重新回到庭院时,以殷九为首的一众妖怪和孙宜柔都用同样惊讶而天真的表情看着她,略让人无语。

“你们见鬼了?”风霓裳问道。

殷九啧啧有声的摇头:“不,你搞错了。见鬼还不至于让我这么惊讶。今天的小霓裳很温柔啊。”

风霓裳正往二楼走着,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殷九:“我什么时候不温柔了?”

殷九道:“你看看,又怼我。你对待我的时候就很不温柔。”

风霓裳冷漠脸:“你不需要我对你温柔。”

殷九将阿阴阿阳丢过去:“你这样很容易交不到朋友的。”

风霓裳侧身躲过两个暗器:“不,你多虑了。”

无视两个贴在门框上哎呦哎呦乱叫的小童子,殷九面无愧色地踱步走上楼梯,兴致奇高的说道:“没想到我们小霓裳也有一段艳史啊,这可藏得真够严实的。那人和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小霓裳你说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呗。”

“我和他不熟,无非是他以前去参加过我的及笄礼,他当时还是个小孩子。”风霓裳在这事上异常的坦诚,她道,“那之后就没怎么碰过面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要不是偶然间遇到了越知云,又看到了这画像,她根本记不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儿,说实在,她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记住。两人也没有什么往来,对方为什么要特意让后人保留这幅画呢?风霓裳无法明了,也不想去追探。

阿阴阿阳扒拉着手指坐在地上数着什么,忽然间恍然大悟的抬头,激动地看着风霓裳道:“霓裳你也活了很久了呢!你都是客人祖宗辈,看不出来你都这么大了呀!”

殷九立刻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了。

风霓裳脸比炭黑的将手指压在鞭子上。

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

被吵醒的季景云二话不说的先抱住风霓裳的大腿,一眼不见,九爷又作什么妖:“霓裳,冷静!别动鞭子!”

苏清婉也探出头来:“九爷,不要欺负霓裳。”

“冤枉,这可真不是我挑的事儿。”殷九挑眉指了指妖犯。

风霓裳道:“你纵容他们犯错。”

殷九总觉得自己背了一口沉重的大锅。

“你们说得话,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殷九拿脚尖轻轻踢了踢两个小童子的屁股,“好意思让我给你们背锅?”

阿阴阿阳乐颠颠的冲着殷九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手指娇滴滴地说道:“阿阴阿阳是和主人学得呀。”

“对啊对啊,九爷,人类有句话叫物似主人形啊。”季景云帮腔,“阿阴阿阳一看就是九爷您的,宠物也是物嘛。”

殷九:“……”

这到底是在夸还是在损他?

苏清婉走出来将搞事情的殷九带进了房间。

经过季景云这一打岔,风霓裳的火气也没了,她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反手就把房门紧紧地关上。

还是写会儿话本子平复一下内心的躁动好了。

叶梧回来的时候,苏清婉先和他聊了聊,一妖一人就风霓裳的事情交流了一些信息,随后叶梧就去找了风霓裳。

风霓裳正坐在书桌后低头认真的构思着接下去的故事走向,上好绸缎般柔顺的发丝垂落在她脸颊两侧。这情景就像以前风霓裳在风府小院内誊写着灼玉公子布置的课业一样,叶梧不舍得去打断她,打算呆会儿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