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力气说话。
也没有心思说话。
笔记本附加在他身上的各种生理不适，以及沈霄还躺在手术室里的事实，让楚云谏一丁点聊天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只想化作一棵枯树，在这里静静地等待最终的结果。
李泉见楚云谏什么都不想说，便很识趣地闭嘴了。
——
两人一直等到深夜1点多。
李泉早已在长椅上睡了过去。
而楚云谏却仍旧坐在那里，盯着手术室上面的门牌，等待它熄灭的那一刻。
在长椅上睡得很熟的李泉突然之间抽搐了两下，他猛然惊醒，险些从长椅里翻下去：“哇，我在哪儿，这是哪里……？”
楚云谏无言以对。
李泉揉揉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然后想起来自己还在手术室前陪楚云谏等着沈霄出来。
看了眼手机：凌晨1点43分。
“卧槽！”李泉惊呼：“这么晚了！？完了完了，楚大哥，我得回家了，不然我妈会杀了我！”
楚云谏挥挥手，没说话。
李泉抓起包包，本想立刻飞奔回家，然而跑了两步，忍不住又转回来。
“楚大哥，你别担心，她一定会没事的。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楚云谏无力地点点头。
李泉的聒噪能力真是超乎他的想象。
李泉仔细打量他一番，确定他还挺得住，于是李泉不再犹豫，当即转身离去。
楚云谏坐在长椅上，伴着孤寂惨白的灯光，继续煎熬等待着……
——
天蒙蒙亮了。
沈霄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一丝眼缝。
入目一片洁白。
这是哪里？她为何会在这种地方？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沈霄努力地回忆着。
当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大脑的时候，沈霄才记起自己失去意识前，还身在一座废屋的阳台上。
可是……
她转头看了眼床头的吊瓶，心下讶然：她为什么会跑到医院里来的？
莫非她在濒死之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在昏迷中跑出废屋，然后被人发现，送来了医院？
她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却动弹不得。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而且最让她惊骇的是，她竟感知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
莫非……她高位截瘫了？！
沈霄不由得惊恐地喘息起来。
“沈霄，别怕。你没事，你只是还没恢复，所以动不了。再过两天就好了。”
身旁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霄转头看去，愕然道：“楚总！”
“叫我云谏吧。”楚云谏将椅子拉得离她更近一些，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我们都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还叫楚总，你不觉得很生疏吗？”
“什么过命的交情？”沈霄不解地望着楚云谏。
楚云谏深吸一口气，想要好好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由得失笑，摇摇头，对上了沈霄困惑不解的双眼。
沉默片刻，楚云谏收起笑容，淡然道：
“沈霄，我们还在笔记本里面。”
沈霄：“……？！”
她彻底傻眼了。
——
无论如何，这句话都不应该是从楚云谏嘴里说出来的。
但他说了。
那就意味着，他真的是知情者。
忽然，沈霄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呼道：“那个笔记本是你的！”
笔记本扉页上的独角兽，楚云谏客厅的独角兽摆件，还有房间里的独角兽玩偶……
一切都串起来了。
楚云谏点点头：“对，是我放在自助阅览室的，因为如果它在我家里，我会忍不住总是翻开它来看。为了克制自己这种冲动，我只能将它放到一个我不能常去的地方。”
沈霄：“……”
原本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如此危险的东西放在人人都能拿到的地方，但他这么一解释，她又说不出口了。
因为她自己也是因为没有能够控制住，才又一次穿进来的。
“而且，这么多年来，只有我能随意穿越到笔记本中。我以为只有我才拥有这个能力，直至你出现……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别人可以跟我一样，穿到书中。”
沈霄皱起眉头：“……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笔记本？”
楚云谏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撇过脸去。
沈霄话音刚落，就回想起他妹妹的事情。
楚云谏为什么会做这个笔记本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失去妹妹的他，一定非常苦闷自责。在情绪的控制下，他下意识收集了许多青少年自sha的案件，也许是因为想了解这些孩子的想法，也或许只是想告诉自己，世上有许多许多许多和妹妹一样想不开的孩子，借此告诫自己不能忽视了孩子的心理问题……
“你想喝水吗？我去给你倒点儿。”楚云谏忽然说道。
沈霄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色，那干裂到出现血痕的嘴唇让沈霄看了都有点心疼。
他一定在这里陪了她很久。
这么多年都是他自己在笔记本里单打独斗，现在突然多了一个她，楚云谏必然会觉得她是难得的革命战友。所以她出事的时候，楚云谏一定比谁都着急，因为如果她死了，下一个革命战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沈霄可以理解他不想失去战友的心情，因为换了是她，她也很害怕对方会消失。
毕竟在笔记本的世界里，他们可控的因素太少了。
不能自己控制回到哪个案件，不能自己控制回到哪个时间点，也不能控制自己带什么物品回来，基本上，除了孓然一身，他们什么都没有。
可如今，突然能够带一个战友。
那是多大的助力？在笔记本的世界里，显得比沙漠中的绿洲更为稀有。
最起码，能有个人一起商量对策，有个人能守望相助，即便物质上提供不了太多条件，但精神上的慰藉是不可替代、弥足珍贵的。
正常人都不会舍得放弃这个战友的。
楚云谏倒了水过来，在杯中插上吸管，小心翼翼地送到沈霄嘴边。
沈霄含住吸管，才喝了一口，就听到楚云谏说：“医生说你暂时不能喝太多水，润润嗓子就好了，别喝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