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目光扫过江杳云身后的徐尾尸首，怒火上涌，等候不住，开口就道：“你们两个到底要做什么，现在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怎么样就响当些！”见江杳云依旧努力想着什么，没理会自己的话，转向洛霄：“你个男子汉，别扯七想八的，放马过来，我们打不过，大不了死在你们手里！还要等她下令么？你也是个男子汉，还要等女人说话不成！”男子侧了侧头，想止住女子话头：“霞儿！”女子叫道：“惠哥！他们杀了徐师兄！我可没那好兴致对他们客气！是我修为不济，否则定要让你们尝尝天雷降火的滋味！”
听得那声“惠哥”，江杳云眼前猛然一亮，记忆深处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是降雷院的陈惠，陈惠和徐尾相交莫逆，幼时也带自己玩的，只是没多久分了院就随吴师伯到降雷院去了。
再仔细看看眼前的男子，和记忆中的人影确实有几分相像，江杳云试探着问：“你是陈师兄？”男子还侧着头和女子说话，听江杳云这么一叫，两人都有些发愣，借着半明半暗的月光打量着江杳云，江杳云向前一冲，一步过来，一手拉住男子袖子，一手扯着女子的手，心情激荡，抽抽噎噎就哭了起来。洛霄不敢大意，紧随过来在江杳云身侧，留神注意二人的动向。
这么一来，这一对夫妻倒都没了主意，硬是都不认识眼前哭泣的姑娘。男子有些尴尬，看向洛霄，洛霄微微摇了摇头。女子有些狐疑，却不能与哭着的姑娘动手，只得用袖子给江杳云擦了把眼泪：“姑娘，你到底是谁？”江杳云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月光惨淡，愈显憔悴感伤：“我是江杳云，徐尾师兄的同门师妹。”男子吃了一惊，拉过江杳云，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几眼：“江师妹！你真的是江师妹！”向女子道：“霞儿，是江师妹！她还活着，修为还这么好。”双臂颤抖，低声连连说道：“真好！真好！”再不知该说什么。女子眼中早已上泪：“杳云，杳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杨霞，杨霞！”江杳云尽力点点头：“记得记得，我都想起来了。你嫁给陈师兄了，真好！”说着眼泪劈劈啪啪地往下落。
待江杳云的情绪略稳了些，洛霄四下略看了一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恐有人来。”江杳云连连点头：“咱们带上徐师兄，前面林子里叙话。”就要过去封结界带走徐尾的尸首。洛霄止住，自己凝集了徐尾周围的气，控制这股气坚实起来，引气而行。江杳云乍一见此，心中略惊，继而便知洛霄修习那本《修真之道》已然大成，并非无用，只是应用不同罢了，回想这两次都是洛霄出手，既然能驭气，自然如陈惠所说，洛霄如今的修为已是鬼神莫测，他如此骄傲，如今终得修为大成，江杳云只觉通身舒坦，松了不少，可余光瞥到徐尾，不觉又落了泪。
一行四人来到埋葬方茵的林子里，洛霄放下徐尾，陈惠看清徐尾脸上的伤，喉结动了几动，目光别向它处，黑暗的林中，他站着的挺拔身姿，就像一座黑塔，仿佛历尽千年，依旧矗立。陈惠伸出手，尽力控制住不要颤抖，缓慢地伸到徐尾面上，抚过徐尾的眼睛，为他合上仅剩的一只眼睛，双手为他理了理衣衫。徐尾的衣服上都是血，凝固在上面，有些硬了，那些打斗的褶皱，难以铺开，陈惠仍旧一遍一遍展开，把衣服尽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洛霄靠在一棵树上，双臂环抱胸前，杨霞立在不远处看着陈惠，相处多年，颇知他心，徐尾是自幼的兄弟，如今修真界大乱初开，徐尾就这么死在这里，还死得如此惨烈，以陈惠的性格，定然心痛难耐，追到天南海北也要为他报仇，如此大乱，师门难继，六院双山在这大乱之中能够留存几何，难以预料。
陈惠转动身子过来，像是一架石磨一般，声音沉哑：“是谁？”江杳云把方茵告诉自己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指了指地上一处：“这是方师姐的坟。”陈惠和杨霞目光投去，并未见那里与它处有何不同，知是江杳云和洛霄修饰过的。
呆呆地看着那块草地，杨霞低声抽泣。陈惠面上并无表情，只咬牙吐出两个字：“宋明！”洛霄不知何时晃到陈惠面前，伸出食指在陈惠眼前晃了晃：“不要动他！他归我！”江杳云从未见过洛霄眼中放出如此精光，照亮了林子中的草木。杨霞也是一愣，修真之人，即便可以点燃真元照亮四周，也都是十分尽力之下，断没有如此轻易可以操纵真元外现的。
陈惠疑惑地盯了眼洛霄，江杳云轻声说：“宋明，也归我！”陈惠不明所以，洛霄和江杳云不再言语，一时三人的气氛有些紧张。杨惠从后拉住江杳云的袖子：“杳云，怎么回事？”江杳云的思绪飘到很久以前，简略把宋明假公济私吞了洛霄真元和逼迫自己写出二经的事情叙说一遍。陈惠一掌拍在树上，黑夜中发出低沉的声响。陈惠恨声道：“六院双山尊他如尊山主，以为他是后起之秀，是这一代的楷模，竟然是如此狼子野心、卑鄙下流、龌龊不堪的小人！枉我修真三十年，竟然瞎了这双眼睛遵从他！”
三人皆默然无语，杨霞也气愤不已：“这种小人！由他乾山毁了才好！”江杳云轻声说：“咱们先把徐师兄葬了吧。”
洛霄在东方择一处就要挖坑，江杳云止住：“我来。”就要亲手挖坑，陈惠杨霞和她一起，挖了一个大坑，里面垫了许许多多的树叶，陈惠把徐尾放入坑中，又在其上覆了许多树叶，江杳云在上撒了一把野花，将手捧土，一捧一捧把徐尾埋上。江杳云一直流泪，每一捧都有她的泪水。再植上青草，登时绿草茵茵，似无所变。两座新坟并立，外面却看不出，依旧草木森森，叶静枝头。
东方露出鱼肚白，天色起亮，江杳云、陈惠和杨霞呆呆地坐在徐尾的坟边，静静看着坟上的青草，阳光照进树林，林中草木皆上晨露，江杳云身前的尤其密集，不知是露是泪。江杳云面上已是无泪，只有斑驳的泪痕挂在脸上，兀自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