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顾小石早早起身下楼，碰见余伯在院子里练拳，打了个招呼，围着大宅跑了一阵。东方家位于淀山湖畔，这里远离沪上市区，空气清新，天际霞光万道，顾小石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开始练剑，一个小时之后，回房洗漱完毕，下楼用餐。
早餐是粥，配以各色小菜，还有沪上人爱吃的点心，均以清淡为主。餐厅里，顾小石又见到了姜尚可，这位师嫂对他笑笑，拉起家常来，问问他是否住得习惯，还缺不缺什么东西，对昨夜二人见面之事绝口不提，似乎从未发生过一样。大师兄东方未明和二师兄东方未然两对夫妻，吃过早餐后都要离开，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处理，还有东方俊彦，也要跟随父母同去，东方巧巧亦是如此，赶回公司做些准备，今日下午，杰克等人会从美国飞来，双方会晤，寻求合作机会。偌大的东方家只剩下四位年轻人，东方俊杰和东方小小两兄妹，以及梅少冲和顾小石。
吃完早餐，休息片刻，顾小石、梅少冲和东方俊杰来到小院，东方牧云正坐在石凳上喝茶。顾小石来到近前，恭敬一礼，问候道：“师父。”
东方牧云点点头，道：“你昨日来到这里，先与俊杰比试一番，又接为师三剑，为师业已了解你剑术上的功底。你以精神力代替‘心眼’，这很好，第一式‘望山剑’已无需多说；第二式‘临渊剑’，你的气势初成，须得多加培养，或许是小小剑术底子不深，无法教你更多，这样吧，给你两日时间，由俊杰代为师传授，这第二式，俊杰已然大成，你细心向他讨教。”
“是，师父（爷爷）。”顾小石和东方俊杰齐声答道。
“小石，你的事为师大致知晓，中元节距今只两月有余，为师知你必然会去，但盼你能在这两月之中，温故知新，将‘山海剑诀’前三式尽数掌握，此乃其一；其二，为师会再传你第四式‘覆海剑’，望你或能学成。两月太少，有些强人所难，但时不我待，也是别无它法，剑术一途，讲求由浅入深，切记不可冒进，这一节你须牢记于心。”
“弟子记住了。”顾小石使劲点头应道。
“既如此，俊杰，你领小石去吧，自行寻个地方练剑，我与少冲有些话说。”东方牧云吩咐道。
顾小石和东方俊杰离开小院，东方牧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少冲可知老夫留你，所为何事？”
梅少冲摇摇头，看着东方牧云，没有说话。
“于剑术一途，你的天赋，老夫生平仅见，绝不在你师之下，”东方牧云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夫时常羡慕千重老弟，能觅得如此佳徒，哎，罢了，都是缘份。”
“老爷子谬赞了。”梅少冲淡淡答道。
“非也，你的‘纵横七剑’前六剑大成，第七剑也了然于胸，只是欠些火候罢了，”东方牧云道：“以西方的标准来衡量，你已晋升为A级猎魔人，不过二十出头，便有如此造诣，你师父在这个年纪可远不如你呢。”
梅少冲不答，仍旧看着东方牧云。
“你天性冷清，不喜和人讲话，这与你幼时的遭遇有关，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东方牧云又道：“但却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今日的你，心无旁骛，一心求道，再加上勤勉奋进，终有所成。”
“少冲并非心无旁骛。”梅少冲欲言又止，道：“只是……”
“老夫知你心中记挂师父，”东方牧云缓缓道：“老夫何尝不是如此，数年来，千重老弟音讯全无，不知身在何方？按理以他的身手和阅历不至遭遇什么意外，定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发生。”
“老爷子……”梅少冲道：“何以知晓？”
“你师父的剑术造诣你还不清楚吗？”东方牧云道：“纵然东方魔族长老亲临，千重老弟也丝毫不惧，纵然不敌，全身而退当是无虞。”
“可是……”梅少冲道：“师父他，这许久未曾露面……”
“这数年间，东方家全力寻找你师父的下落，从未间断，只可惜仍是毫无头绪。”东方牧云道：“老夫想对你说的是，少冲莫要慌乱，以免误了你的‘剑心’。”
“是，少冲明白。”梅少冲点点头，道。
“‘剑心剑心’，向剑之心，剑同于心，心便是剑，锐利而一往无前。”东方牧云似在自言自语，道：“何谓‘纵横’？以天地为棋盘，任我闯荡，所向披靡，此乃你的剑道。”
“少冲知晓。”梅少冲应道。
“呵呵，是老夫多言了，人老了总有些唠叨，”东方牧云哑然失笑，道：“你有位好师父，定然教过你的。”
“不，老爷子指点少冲，这份恩情，少冲铭记于心。”梅少冲恭敬一礼，道。
“哈哈，少冲见笑了，让你听老夫念叨，”东方牧云道：“今日留下你，是想让你看一件物事，你随我来。”
东方牧云起身走进竹舍，梅少冲跟在他身后，那竹舍之前没有进过，梅少冲四下打量，正门之后是个小厅，小厅正中悬挂着一副丹青，画的是人，一位老人，身着粗布长衫，留有发髻，倒握一柄长剑于身后，于画卷角落留有一行小字，上书“赠曼倩先生”，东方家的老祖宗东方朔字曼倩，想是友人作画，赠送与他的。
画下摆放着两张竹椅，一张竹桌，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两侧各有一间房，左侧房门挂有一道布帘，应是起居卧室，右侧是书房，梅少冲跟随东方牧云走了进去。书房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套竹制的书架、书桌和椅子，书架上摆放着些许书籍，书桌上一盏台灯和一些笔墨纸张，墙上挂着一柄长剑，仅此而已。
东方牧云自书架下排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梅少冲，道：“打开看看。”
梅少冲接了过来，那布包扁平，入手沉重，打开布匹，原来是一块半米见方的青石板。青石板正反两面各刻有两个字，一是“无形”，一是“不器”，合在一起，便是“无形不器”。
“这是？”梅少冲手握石板，向东方牧云问道。
“这块青石板，是昔年老夫和你师论剑时留下的，那上面的字是以剑尖刻画，”东方牧云道：“你师刻的是‘无形’，老夫的是‘不器’，少冲可知其中含义？”
“无形？不器？”梅少冲沉思片刻，问道：“可说的是‘大道无形，君子不器。’？”
“正是。”东方牧云道：“那日与你师父把酒言欢，纵论天下剑术，最后聊到你‘鬼谷派’的‘纵横七剑’，你师多喝几杯，意气风发，于是刻下了‘无形’二字，老夫与他心意相通，便留下了‘不器’二字。”
梅少冲默默地翻看着青石板，反复念道这两个词，“无形”和“不器”，师父和东方老爷子究竟何意？
东方牧云离开了，留下梅少冲一人呆在书房，从早晨一直到正午时分，梅少冲这才缓步走出竹舍，来到近前，道：“多谢老爷子，少冲有些明白了。”
“哦？”东方牧云面露喜色，问道：“少冲且说来听听。”
“老爷子和师父的刻字，是想说剑术一途理应跅弛不羁，不拘一格，心意所至，剑锋所向。”梅少冲答道。
东方牧云哈哈大笑，道：“少冲剑心通明，果真剑道奇才，正是如此。”
“还请老爷子指点。”梅少冲一躬，道。
“圣人曾言‘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道无形，器有形。”东方牧云道：“以剑术而论，道是总纲，是剑术诸多变化的规律；器则是剑，也是招数。道器不离，将道应用于器中，以器悟道，方为正解。”
言罢，东方牧云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梅少冲。梅少冲沉思片刻，缓缓自后背抽出“念师剑”，握于手中轻轻舞动，良久良久，开口道：“道就是剑意，器就是剑招，剑意无形，剑招有形，老爷子和师父的刻字，是想说剑招也要无形么？”
“你‘鬼谷派’的‘纵横七剑’乃天下绝学，‘刺、扫、劈、挑、崩、撩、斩。’一共七剑，一招一式，皆是由剑道最基本的技法演变而来，看似简单，实则早已返璞归真，看似质朴，却又深蕴剑道至理。”东方牧云道：“少冲所料不差，你师早已悟剑，与老夫一番推演，留字石板，正是要指点于你。”
梅少冲挥出一剑，正是第一式“燕刺”，紧接着又是一剑，第二式“韩扫”，第三剑、第四剑、五、六、七……
招式一变，又由第七剑开始，从七到一，反向使出，梅少冲双眉紧锁，从点头到摇头，如此反复数次……
梅少冲不动了，闭目沉思，半晌后，又动了，时而使出一剑，时而连使三剑，时而七剑一并使出……
从正午直到傍晚，一直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