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荆芥药食香可啖（二）
慕怡衣摘下一株荆芥递到卓凡的小手里，突然想起自己在十六岁那年押送布匹出关走丝路的时候，似乎吃过荆芥。因为这种清凉爽利的味道，好像似曾相识。
记得在一个路边餐馆里，邻座一位波斯商人的烤肉米饭上，就点缀着这种绿中泛紫的小叶子。当时自己还觉得很好奇，因为这小叶子跟自己在北方名吃羊肉烩面上放着的蔬菜看到的模样相同，而且它们的味道也是那样的如出一辙。
呵呵。如今想来，那时就已经和这小小草儿“他乡遇故知”了。
这种强烈香气的叶片，便是在波斯化名“Leihong”的荆芥吧。看来，波斯人则确确实实地了解着这株植物，从初见，到第一次放到味蕾上品味，再到各种菜肴里灵活而多变的应用，荆芥在波斯享受着它作为原产物的偏爱和重视，并随着古代波斯人的世界贸易而传播开来。
“大哥，你说荆芥在我国古代，是药食兼用的食物，是如何考证的？”
“据华佗的弟子吴普考证，他认为在我国最早食用荆芥的地区应该是四川蜀中一带，是饮食底蕴深厚的四川人发现了荆芥清香而凛冽的滋味。”慕君衣想了想，继续说道，“吴普在《吴普本草》中有：'叶细像落藜，蜀中生啖之'的记载。”
“嗯。由此说来，荆芥在中国的征途起点是四川喽。呵呵。在重油重辣的空气中，四川人可以生吃下一株草，足可以证明它无需调理的本味，就足够征服人心了。”
“是啊。看来，荆芥是'生汉川泽，今处处有。初生生香可啖，人取作生菜'。”
“我觉得，四川繁杂的食材早已掩盖了荆芥的张扬香气。可美食毕竟是美食啊，有的地方却还恪守着食用荆芥的传统，仿佛将对故土的怀恋，都寄托在了这幽微小心而经久不散的辛香中。”
“你知道吗？古人对于文字的玩味颇有意趣，也留下了不少令人拍手叫绝的篇章。其中就有一首以草药名为素材，却描写的是故事情节的诗词，其中便有荆芥'出没'。”
“哦？是什么诗词？”
“诗文曰：自从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路上相逢三棱子，途中催趱马兜铃。寻坡转涧求荆芥，迈岭登山拜茯苓。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
“倒真是有趣！”慕怡衣轻笑，“这里无论是药的功能、形态与内涵意义都与诗文表述的内容无关，单纯就是借了谐音而串起了九味中药，却妙趣横生。大哥，我们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在此也可见一斑。”
兄妹二人正聊着，只见亨婆婆提着用围裙兜成的满满一布包的荆芥回来了。
而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只剩几许微弱的光，给围绕在小坡上的荆林镶了一条花边，好像高脚杯的边缘，这些反映在微光中的荆芥的侧影，这一分钟比上一分钟显得更为深重。夜色很安静，只有“得得得”的马蹄声在渐渐变暗的夜里急促地响着。
“我摘了不少了。”亨婆婆喘着气催促道，“天快黑了，我们快赶路吧。”
“上马。”慕君衣一扬手。
“亨婆婆，你刚才说荆芥的功效，还能做产后吃食？”
“是啊。荆芥用途如此大，看到这里生长茂盛，我才忍不住采摘一些。荆芥能做产后吃食，我亲眼所见呢。”
亨婆婆的声音，在夜风中分外清晰。
“我老家的邻居是一位高龄产妇，很顺利地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全家都很高兴，街坊四邻都来家中祝贺她，甚至还有亲戚不远万里赶来探望这位妇人和新生的孩子。妇人自己也是分外高兴，对于孩子的事儿从不假人手，事事亲力亲为。对于客人们，也是热情周到地招呼着。”
“高龄产子，那自然是喜出望外，呵呵，是她怀里的宝贝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吧？”
“是啊。”亨婆婆点点头，继续说道，“过了几日，来祝贺的人们也纷纷散去，妇人终于得空休息一番，便在午饭后将宝贝儿子放在一旁，自己也睡了过去。不曾想，这一睡越发昏沉。她的丈夫见晚饭时分妇人仍未醒来，便进屋来叫，发现孩子哭闹得正激烈，而妇人却依旧昏睡，丈夫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去唤醒妇人，而妇人却双眼紧闭，身体发热而苏醒不能。”
“啊？”慕怡衣震惊不已，“这可如何是好？”
“全家人立刻去请郎中。可是，来了一位又一位，都不知道妇人病因，更无法对症下药。”
“那产妇岂不是危在旦夕？”
“是啊。正当大家都愁眉不展之时，门口却路过了一位精神矍铄，中气十足的游医老者，大叫着'喜得贵子'而进门，见到大家并不是那么高兴的样子并不意外，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地说道，这位妇人的病很好医治，只需喂下她这桌上的凉拌荆芥即可。”
“然后呢？”
“她丈夫将信将疑地照着做了。没过一会儿，妇人果然有了要苏醒的动静，而后双眼满满地睁开了，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孩子的情况。”
“果然是灵丹妙药。”
“嗯。而游医老者却打断她，告诫道，你本身就高龄，又兴奋以至于产后劳累，内热蓄积体内，汗出又导致毛孔开放，故而风邪从汗毛孔侵入体内，导致中风，继而引起昏睡。”
“原来如此。怪不得妇人会昏睡不止。”
“为了散发体内风热邪气，使其上行而发散，在这方面荆芥是有很好作用的一味药，且很常用的。”亨婆婆顿了顿，继续说道，“从此之后，我才知道荆芥可作为妇女产后的传统吃食。我每年都要晒荆芥，存着，以备自己头痛冷热不时之需。也有附近妇女产后，前来讨要，我当然也愿意慷慨赠之。”
“亨婆婆，你真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啊。”
“人老了，凡事都想开了。多多帮助人，也是为自己积德行善，不是吗？”
“大哥，亨婆婆口中的那位精神矍铄，中气十足的老医者，使我想起了杜神医。”
“哈哈哈哈。”慕君衣爽朗一笑，“是啊。想当初我们离谷之时，杜师叔还尚在谷中。如今，可不知他云游到何方去了。
“说不定还留在那里呢。他老人家一向神秘。”
“哈哈哈。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说不定，亨婆婆所说的游医老者还真是杜师叔呢。”
“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医术高超。”慕君衣笑着说道，“符合我们这位怪医师叔的风格。”
“亨婆婆，”慕怡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请问一下，你说的游医老者是不是长着花白的长胡子，身着破衣烂衫，而且......”
“怡衣，”慕君衣朝慕怡衣摇了摇头，陡然打断了她的话，示意她不必多问。
“这样高超精湛的医术，救死扶伤的作风，好管闲事的性格，我们就当是他吧。”
“嗯。”
“亨婆婆一路奔波，刚才又说了诸多话语，应该疲倦乏累了。我们快马加鞭，天黑之时尽量赶到归义县，也好有个落脚之处。”
“嗯。”慕怡衣点点头，“大哥说的是。”
（注：本章节的诗文出自我国古典名着《西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