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山重水复疑无路
闻言，杜仲紧紧搂住了妻子。
“梦境里，还是那个战场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十万宋兵全军覆没，你被俘虏的场景吧？”杜若问他。
“是的。还是这些可怕的场景。”杜仲疲惫不堪，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他忽得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抓着杜若的手，激动地说道，“对了，杜若，我梦到有人喊我'慕将军'。”
“慕将军......慕将军......”杜若低声喃喃着，顷刻间灵光乍现，抬起头，盯着杜仲，语气肯定，“慕将军！那你定是姓慕！”
“是。我姓慕！”
杜仲胸潮澎湃，激动极了。
“是哪个'慕'？莫非是......慕怡衣的'慕'？”杜若的疑问，冲口而出。随即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迟疑地说道，“慕怡衣在昏迷中醒来，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喊你'父亲'，还有在上京的时候也......”
杜若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往下说。
“不会的。”杜仲知道妻子接下来要表达什么。他打断了她的话，肯定地说道：
“上京相遇时，慕怡衣又没有昏迷，头脑清晰着呢。如果，我真是慕怡衣的父亲，那在上京相助她时，她就该确信激动地抓着我，不放手了。然后再来父女相认，抱头痛哭的情景。呵呵......或许，我只是个和她父亲长的很相像的一个人，以至于她几次三番的错喊。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冥冥之中，还是觉得我和慕怡衣之间，似乎有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似乎......似乎有某种联系。至于是什么样具体的感觉，我又描述不出来。会是怎样的一种联系，我也说不上来。”
“你现在毕竟尚未恢复记忆嘛。”杜若轻声安慰道，“脑海里一团糟，当然无法描述，不知从何说起了。不过，没事的，我们慢慢来。”
“嗯。”杜仲握着杜若的手，有些感动，“杜若，谢谢你。”
“你我夫妻之间，本就要同甘共苦，何必言谢。”杜若梨涡浅笑。
她突然想到在慕怡衣苏醒，一直到丈夫采药的这段时间里，慕怡衣和她聊天的话里，十句里有七八句是在询问杜仲的事。
她本以为是慕怡衣在上京时，得过丈夫的相助，现在又再一次被丈夫所救，所以才对这个恩人倍感好奇。而且，慕怡衣不光和自己打听杜仲的喜怒爱好，还跟卓妮闲聊时，也有意无意地提起。
此时此刻想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的样子。
“哦，对了，你上山采药这段时间，慕怡衣倒是总跟我和卓妮打听你的事。”杜若告诉丈夫，
“按理说，如果一个美丽的女人总在你面前，谈论你的丈夫，打听你丈夫的大小事情，你应该警惕或者反感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并没有这些讨厌的感觉。相反的是，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倒觉得万般亲切呢。莫非这不仅仅是'有眼缘'那么简单。你说，你们如若不是父女，那会是什么关系呢？会不会......是兄妹？”
“我不知道。如果是兄妹的话，上京相遇之时，她为什么不认我？难道她和我一样，也失忆了？”杜仲头痛得很，脑子里一团模糊。
杜若看出了他的不适，便不再言语。
她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柔声宽慰道：“你别想了。好好休息。等有机会，我问问慕怡衣便是了。俗话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相信，所有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所有谜团，也总有'拨开迷雾见天明'的一天。”
“嗯。”
杜仲充满感激地凝视着妻子。
杜若温柔善良，通情达理，美丽贤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睡吧。”
“嗯。”
......
然而，
夜幕三更天，
星铺满天宇，
心忧不求眠，
独挂思乡愁。
杜仲静静地躺着，夜长，思念更长，思故乡，忆往昔，虽不甚明朗，但仍是心有憔悴。情丝绵绵，像吐不尽的蚕丝。
他还是无法入眠。几夜相思，几多期盼，这焦灼的心，擂得像小鼓一样......
自己到底是谁？
又是从哪里来？
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导致了失忆。
这些问题，十几年来一直困扰着自己，像块胸口的大石头，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今天杜川穹师叔为诊断过，自己并非深受重伤，才导致如此的。而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属于功能性失忆。
那么，自己的心理上，到底受了怎样严重的创伤呢？
这人的记忆，就像拼图一样，本来是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只有互相支撑，才得以牢固，组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就像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一样，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一旦丢失，记忆的构架也会发生松动。然后，孤独游荡的噩梦，就会趁机进入空缺，犹如万丈深渊里呼啸而过的风，让人胆战心惊。
那些缺失的记忆，就像是一小片空白的人生，常常被噩梦裹挟着，一片一片拽入黑暗的谷底。
最后，整个人就这样渐渐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这么多年了，自己以为灵药谷里平静祥和的岁月，也是自己的另一个人生，就当是开启了新的一个篇章。
直到现在，自己才发现，尽管在灵药谷里岁月安好，可自己还是像无根的浮萍。心，有真正定下来过吗？
没有！
那些静心、定心，也只是无奈地劝解自己之举罢了。毕竟失忆了，除了这样，又能怎样？
他真的很渴望知道自己的过往，渴望有一天能揭开谜底，自己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这个世上立足，也算不枉来此一遭。
而且，爱一个人，就应该让她知道自己的全部人生。杜若是自己的妻子，她有权利了解。
他坚信，不管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生，杜若也一定会陪他一起面对。
想起那一幕幕“金戈铁马入梦来”的场景，真真是，
对垒阵前两相望，彷徨月，容颜殇。
千载光阴忽成往，夜未央，泪断肠。
过往历历转为苍，寂寞魂，深哀凉。
枪剑互撞残阳血，谁执念，谁应劫。
千军万马谁称王，尘缘悟，了前沧。
惊起空梦终流光，怀寂夜，清颜霜。
呵呵。
在这无语寂寥的三更天里，失眠的又何止杜仲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