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流转，心下释然，徐羡之愕然。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拓跋焘，他自问是否有同样的胆识与勇气，只为了心爱的女人讨一个公道。
也许做不到吧，就如同第一次在宫院内的久别重逢，他甚至不敢承认彼此相识的过往。即便他知道御书房内，她受到了威胁，不得不妥协，成为陛下扳倒谢晦的棋子。可他只有心疼，身为宋国的臣子，他不能逆君。
他曾经做过一次选择，那一次，他理直气壮觉得是为了宋国的江山社稷，可他如今后悔了。他搭上了徐氏满门的荣耀与前程，他满心以为自己的忠心会被刘义隆理解。可他不知道，那种芒刺在背的威胁，是会让人丧失掉理性和判断力的。
他如今成了仕途不得已的孤独公子，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许当初或许在某些事情上，该坚持自己的选择。
“我认识她很多年，我爱她，可从未说出口。但是你比我幸运，当初她留在了朔州，所以你才有机会娶到她。若当初她选择来宋国，结局一定会不一样。”
徐羡之无奈的摇头，这个结局，对他而言，太苦涩。
“你错了，即便是回到过去，结局还是会一样。我不会放她走，即便是天涯海角，我都会追寻她而去。为了她，我放弃了帝位，放弃了统一整个天下的机会。”魏焘坚定的答道。
身边的人苦苦相劝，让他留在帝都参与陛下为期一年的储君考核，可他毅然离开了京城。母后让他娶夏国的公主，换取留在都城的机会，他说自己可以将正座王府给她作为庇护，而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娶别人。
他走得很潇洒，没有一丝犹豫，那一年时光，赋予了他太多的东西。温暖的家，软糯的吻，她的温柔乡，让他流连忘返。
徐羡之自然是不会相信胜利者说的话，再美丽的话，都取代不了实际的行动，若真爱一个人，就不会抛下她，整整三年。
“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时间，你在夺取夏国的城池。却从未想到过她，她为了你一个人从瀚海逃到了建康城，一个人生下孩子，在夹缝中生存。她开酒楼，做生意，讨好陛下，不过是换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那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什么都没做。我说过，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罢了，比我先认识她，就只是这样的原因，所以你赢了我。”
徐羡之的眼里有愤怒，他爱过的女人，他想替她鸣不平，也希望他余生可以知道更珍惜她，这一生大概便是如此了。
而魏焘却笑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俊雅公子，竟然会是自己的情敌。宋国曾经的权臣，也爱上了那个如惊鸿仙子出现的女子。可是他们的相遇，在柔然行军的王帐里开始，便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他并不惧这些挑衅。
他们能抵得过死忙，距离，阴谋，何况是一个爱慕者。
“你若要这么想也没有办法，如今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拜过天地……”
“你连承认自己身份的勇气都没有，你们虽有夫妻之实。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如今什么都给不了她，甚至连一个名分都没有。你可知道景穆那孩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份其实只是一个私生子……”
“你说什么？我娶了她，自然会给她身份，即便世人都不承认那又如何。我比你了解她，富贵荣华不是她想要的一切。即便是我没有了王爵，没了一品大将军的身份。我也依然会和她在一起的，我喜欢她，她爱我，与我们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世间的爱情超越了阶级、地位、门楣、身份，几乎是不存在的。世家子弟尚且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何况是一个皇子。可越是这道理如此，徐羡之又越觉得魏焘的话可信度很高。
他隐瞒身份，也许真的不是有所保留，只是单纯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与他的这个身份没有任何关系。任何关系，都不能影响他去爱一个人。
朱雀桥上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屹立在桥边的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只为了一个人。
当然，来找徐羡之，争论这个问题，也并非魏焘今日来见他的目的。可既然说起来了，魏焘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
“这样的爱，终究没有什么意义。这是乱世，你的自私最终是会害了她的。我奉劝你一句，别把自己想象得太强大。这世间有许多东西，你是抵抗不了的。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抵抗不住命运……”徐羡之叹息道，而他这一生都注定是画地为牢，也没机会再对贺小安说出那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可魏焘从不信命运，至少在选择贺小安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后悔。他自己失去过她一次，而这一次，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等着看吧，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魏焘离开前说道，他觉得自己与徐羡之之间再讨论贺小安的事情没有意义，曾经他想当面问一问，贺小安的身份是不是他泄露的。
可魏焘看了徐羡之眼神里的落寞与孤独，便知道他生活得很痛苦，这样痛苦的人，他已经不屑于下手杀他了。
而自己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徐羡之再一日上朝，被刘义隆单独留在了御书房。对方主动提起北魏皇子拓跋焘，他还以为是自己与他见面的事情被陛下知晓了。
“我收到了平城线报传来的消息，魏国的皇帝竟然在去年将所有的皇子召回了京城，定下了为期一年的考验，选定太子的人选。”刘义隆道。
这消息徐羡之自然是没有收到的，刘义隆的消息也是晚了许久才知晓。
“陛下想让微臣做什么？”
“你可知道，魏国的皇长子拓跋焘，竟然主动放弃了成为储君的机会，而一个人回到了西境去抓赫连昌。据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魏国人都以为是为了夏国的公主，但我知道真相，其实他是为了贺小安。而放弃了帝位”大概是因为事关贺小安，刘义隆也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所以才会将这消息告诉自己吧。
这一刻，徐羡之才明白拓跋焘前一日来找自己说过的决心，他的坚毅的脸庞再一次浮现，徐羡之闭上双眼，喃喃说道：
“是我输了。”
拓跋焘为了贺小安可以放弃帝位，放弃整个天下，这事情换成别人都做不到。
“想不到北境的战神拓跋焘，竟然还是个痴心人，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刘义隆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这样愚蠢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