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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武侠修真 > 山河命 >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蓑烟草 满城飞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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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蓑烟草 满城飞絮

贺兰,朔州,春虎城。

虎水之畔,黑龙卫总营依山势而立,连绵的建筑上挂满黑色龙旗,猎猎有声,仿佛一条条迎风游曳的黑龙,正在对着江水舒展爪牙。

殿内,贺兰第一高手蒙归元倚栏而立,目视江流,沉默不语。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峰,雄伟、深沉且高大。被他的情绪影响,整座殿一片肃杀,令人窒息。

过了许久,他忽然问,“几日了?”

他身边坐着仇斯年,这位昔日的洪武荣王,现今的贺兰帝师把自己缩在一张太师椅上,用皮草严严实实盖住全身,手边的檀木桌上还摆了一壶热茶,倒像个颐养天年的老人。

虽然是初春,但北方气温仍是不高。对于不会武艺的普通人而言,无论是朔州的天气,还是这涛涛江风,都带着难以忍耐的凛冽。

仇斯年似乎有些困顿,没精打采的眯起一道缝,“大概七日了。”

“七日了。”蒙归元重复了一遍,心中默算,沉声道:“八百里加急,王的旨意该传回了。”

仇斯年忽地嗤笑了一声,“王啊。那个病怏怏的王。”

贺兰王登基之后不过数年,突然身患重病,药石无医。如今缠绵病榻已有二十三年,北域王庭也已二十三年没有王临朝亲政。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八部散乱,各怀心思。放权仇斯年巡视北域,钳制各部,实乃不得已之举。

“莫要侮辱我们的王!”蒙归元语气稍重,殿内摆设皆受震荡,如惊悸地小动物般微微颤动,他言语中带着无穷的肃穆,“虚弱,是王唯一的弱点。以王的贤明,若无疾病困扰,我贺兰早已一统天下。”

仇斯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手从皮草里探出,抓过茶壶嘬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喉,让他恢复了些许精神。“要不要打个赌。就赌你贤明的王命令是什么。”

“不赌。”蒙归元断然拒绝,理所当然道:“我一定会输给你。”

他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问道:“王会怎么处置?”

仇斯年又嘬了口茶,把紫砂壶扔回桌上,“他不会同意。”

蒙归元沉默了,他信赖仇斯年的智慧,既然他这么说了,那想必结果就是如此。遗憾道:“可惜了千载良机。”

“没什么可惜的。”仇斯年轻笑道,“杨心现身南都。三山只有梅子雨一个老妪。如果你与古不平合力攻上三山,那么梅子雨必死无疑。剩下杨心与年迈的岳松岩两人未必是你们的对手。你的想法很好,但是眼下不行。”

蒙归元看着他,“说说理由。”

“贺兰还没有准备好。三山一破,武神盟约不存。杨心便可毫无顾忌的相助洪武。得到他相助,天下均衡立破。双方必定不会再遵守山河局的规则,那将是两国倾力一战。贺兰八部之中,天狼态度不明,月虎、南豹主战,西南三部主和,云鹰独善其身,北蟒势微。整个贺兰的意见尚未统一,仓促应战,不及洪武上下一心,那么此战凶险殊难预料。”

蒙归元似有不屑,“此战关口,在于天地之上。南都铁甲纵有百万,亦不足道。一旦开打,西南三部再加云鹰北蟒,他们愿出兵则出兵,不愿出兵依旧要出兵。大势所趋,不容他们再有推脱。”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仇斯年叹气道:“怪不得你需要我。以你的脾气,是不可能摆平西南三部,让他们服服帖帖配合我们。刚才说的只是其一。你既然说此战关口在于天地之上,那么天地之上便是其二。杨心还有一式魔刀未出,就算你与古不平合力,杀了梅子雨之后能不能杀掉他与岳松岩,这谁也说不准。”

饶是蒙归元,对魔刀二字仍然有所忌惮。他沉吟片刻,“这一刀无论是斩在我还是古老身上皆无所谓。我们早已做好为贺兰捐躯的准备。剩下的一人依旧能杀掉岳松岩。”

仇斯年笑道:“不用怀疑,那一刀必斩在你身上。南都还有青锋剑一脉能够钳制古不平。你才是他们最忌惮的人。只要你一死,对南都而言,就会有一线希望。但贺兰能够承受这种打击吗?”

蒙归元沉默良久,反驳道:“他们未必能做到。古老这些年一直在等他们。青锋剑一脉多年隐而不发,证明了他们对古老无可奈何,这个计划仍然值得一试。”

“好。就当古不平能够摆平青锋剑。”仇斯年不与他争辩,手指在茶桌上一下下点动,“还有最后一个关口,你如何杀掉梅子雨不让她逃跑?”

蒙归元淡然一笑,“这很难吗?”

“杀掉她不难,难的是找到她。”仇斯年慢悠悠道,“厉幽庭三天前报我,燕云城突然调兵备战,疑似出现了梅子雨的踪迹。驻守在三山外围的黑龙卫也有报告,三山上云霞变幻,疑似梅子雨行功。你说,这两个消息哪个才是真的?”

“梅子雨在故布疑阵?”蒙归元皱眉思忖,笃定道,“云霞变幻,乃是她吞吐虹霓之故。三山上的是真。”

“你确定?三山不仅有杨心梅子雨,还有别人。你能确定不是梅子雨故意让你这样判断?我曾见过她,不得不承认,如果这个世上有人能算计到我,一定就是那个老妖婆。”

仇斯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扭动了一下身子,“也许她是想骗你踏入三山,只要你踏入三山,那么武神的约定就不再有效。她便会立即赶到南都与杨心岳松岩会合,到那时候,你们就要真正面对三个天地之上。你敢赌吗?”

蒙归元犹豫片刻,不说话了。

仇斯年看看他,又补充道:“你若与古不平兵分两路,那么又回到了一年前你面对梅子雨时的情况。你们单独面对她,有把握杀掉她吗?一旦放跑了她,武神盟约破坏,三山同样再无顾忌了。”

简单的一个虚张声势,却将住了贺兰圣境高手。这是梅子雨知悉杨心现身后采取的自保行动,让仇斯年大为欣赏。

蒙归元皱着眉头陷入思考,显然这些小伎俩让他恶心,可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正拿住了自己的要害,令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不是赌的时候,也赌不起。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你们的王如果真像是说得那样优秀,他就不会同意你的请求。”

仇斯年把皮草掖了掖,语重心长道:“从这个角度看,你确实需要我。如果没有我,你与古不平恐怕早已死在三山的谋划之下。梅子雨和杨心,可都不是什么善类。”

殿外脚步声毫无遮掩地响起,不过片刻,温文儒雅的百里惊声走入殿中,手捧一卷金色卷轴,冲一坐一立的两人躬身道:“禀两位大人。龙城有令。同样是八百里加急传回。是王的亲笔手谕。”

仇斯年扫了一眼蒙归元,淡淡道:“念。”

百里惊声领命,毕恭毕敬展开,朗声念道:“吾王诏:元君所奏之事,寡人已明。元君忠公体国,心系天下霸业,寡人感佩于心。然天地上境,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山居心叵测,背信之举屡有不鲜,其中刁钻奸滑、阴险狡诈,尤以贼老妪梅子雨为甚。吾辈忠良,当怀警惕。多谋宜缓,不宜急变;百般利害,当静处观之。寡人深知元君威仪,亦晓古圣赤诚。有君之二圣,佐仇师之运筹,北庭进退自如,扫平南国,指日可待。何须急迫一时,落他人之毂?寡人添为北庭万民之主,当以北庭万民之心为心,不敢轻率。着仇师全权处断,望元君顾念寡人之忧,斟酌仇师之言,切之慎之。钦此。”

“哈。”

仇斯年低低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向蒙归元,盎然道:“我承认,你的话也有中肯的地方,王的确有几分本事。元君大人,您的王让您听我的,您觉得呢?”

蒙归元默默仰起脸,面向北方,极目远眺天边万里层云。

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就这么呆呆看着天空,耳听江水滔滔,终于叹了一声,

“臣蒙归元,遵旨。”

......

洪武,太苍山巅,国韵学宫主殿。

杨心、岳宗师、孟剑仙、十九爷,这四位顶尖高手盘膝而坐,静静向下望,渺渺雾霭间,依稀可见半步峰上气流攒动,剧斗激烈。今天是国韵学宫大比的日子,今日唯有半步峰上胜出的人,才有资格登山拜谒岳宗师。

十九爷看了一会儿山腰的战况,忧心道:“老子还是不放心。你他妈拍拍屁股走了,留梅子在山里,他们岂能放过这机会?”

杨心摇摇头,淡然道:“她自保无虞。只要贺兰还有聪明人在,就不会对她出手。再说......”

他抬眸扫了眼十九爷,“你还不了解她?那个妖婆,在座的人死光了她都不会死。”

十九爷大嘴张了张,似乎下意识就想要反驳。但回想起梅子雨,不禁重重一点头,“也对!”

末了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骂了一声,“他妈的。你说梅子怎么就养出了韵清儿这种怂货。还有那个小丫头,叫什么莲,总之就是废物!”

杨心面无表情道:“有时候性子太厉害,往往会让人敬而远之。谁能受得了那个妖婆?韵清儿跟观莲都是从小被她抚养,自然学到了一身委曲求全的本事。这不稀奇。”感情他也默认了黄韵清与观莲是废物。

岳宗师笑呵呵捋须,批评道:“你俩说话越来越不像样了。小梅天真可爱,心地善良。怎么到你们嘴里就这般不堪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沉默不语,没人愿意接茬。孟凡真忍不住提醒,“宗师,我记得您上次见她时是与我一起,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岳宗师颇感尴尬,干咳一声,冲山下扫了一眼,“是不是快结束了?”

众老头纷纷点头,“嗯,快了,快了。”

云层之下,半步峰顶那片平台之上,长剑若游鱼般穿梭,却始终攻不破对方的双掌。攻防之间,对方突然气力不济,招式迟滞,长剑瞬间发觉有机可乘,倏忽飞窜,点向对手肩头。对方自知刚才失了一招,急于补救,却也露出破绽。就见红影闪烁,冲破掌风,一双玉指已然靠近,点在对手咽喉。

慕容眠双眼眯成一条细线,笑吟吟地收回手指。向后退了两步,浮空的山花剑轻鸣一声,倒飞回她身畔。

“燕兄,承让!”

声音清脆爽朗,十分悦耳。燕笑寒苦笑,摸了摸喉咙,转身冲广场边观战的三人摊摊手,悻悻道:“丢人了。”

能在广场边观战,只有本次大比的三四五名,赫然是叶青隐、江天晓、石波清。

谢府一场围杀,世家寒门本该参加这次大比的精英被费九关一扫而光,离山三人原本都打算下一次报名参加考试,但见这次寒门无高手上场,没人是慕容眠的对手,只好硬着头皮仓促报名,替寒门与世家较量一场。

三人中江石两人嬉皮笑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唯独叶青隐顿足,把脸扭到一边,埋怨道:“伤还没好,逞什么能!让你明年再来你不听!活该!”

燕笑寒哈哈笑道:“等什么等,懒得等了。”说着他对慕容眠一拱手,“慕容家的妹子,我输了,请上山吧。”

“叫我眠儿便是。”慕容眠咯咯一笑,山花剑自动归鞘,她敛衽行了个万福,由衷道:“论本事,燕五哥与小妹不相上下,倒是小妹占了五哥受伤的便宜。改日小妹摆酒,再向五哥致歉!”

燕笑寒心无芥蒂,飒然道:“致歉就免了,酒却不能少。等你下得山来,叫上宁兄一起吧!”

两人都是痛快脾气,慕容眠笑应一声,再不多言,转身登上通往上山的道路。

半步峰下,广场上人群攒动,无不引颈张望。一如当日费九关决战。

广场最大的一个凉棚,外面站了一圈学宫弟子,却无人敢入内。宽阔的棚里,司徒小、方山客、剑休、慕容宁四人难得聚在一起,均是凝神向峰顶望去。

待见到慕容眠胜出,广场顿时沸腾起来,不少世家子弟欢呼雀跃。

“胜了!是慕容家胜了!”

“慕容眠一己之力荡平离山四位当家,好生厉害,恐怖如斯!这头名实至名归呀!”

慕容宁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呵呵道:“倒是对不起燕兄了。”

司徒小听罢深以为然。燕笑寒原本就被他三掌重伤,刚修养回来,又被他一震伤。伤上加伤,短短半个月万难恢复如初,势必影响到此次比拼。他颇感自责,暗觉自己脾气太差,出手太重,叹道:“早知他今年参加大比,我便下手轻些。”

他转而对方山客道:“今年你们离山当家全败。归根结底,倒也不是技不如人。我不白占你便宜,以后不拿此事嘲笑你。”

方山客却是摇头,“无所谓。”

司徒小眉头一挑,愠怒道:“什么意思?!”

方山客默默看向半步峰,简洁道:“费九关。”

棚中四人立刻都明白了,不约而同看向峰顶,不再说话。

费九关也报名了学宫大比。如无意外,峰顶上也该有他一席之地才对。

谢府夜雨围杀独挑施如海、钟自然、岳仙洲、苏清涛等洪武一众高手,樱桃宴上震慑群雄,半步峰决战李怀渊。短短数月,他的本事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刻骨铭心。今日他若参战,世家寒门谁也找不出能与他放对之人。就算施如海与钟自然没有缺席,依旧要落个惨败的下场。

但他没有来,这才让头名落在别人身上。方山客的意思很明白,费九关不在,无论是谁拿下这次头名,皆是名不符实,所以要与不要皆无所谓。

司徒小火气顿消,想起费九关决战时展现的实力,最后那一招狂猛无匹,几乎压过李怀渊一头。同为刚猛路数,让他触目惊心。他忽问剑休,“纪师姐伤势如何了?”

剑休笑了笑,轻松道:“无妨,只是心情似乎更加抑郁。据说今日太子殿下好像要去探望,也不知怎地,纪师姐忽然就能下床了。”

司徒小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忽站起身,对棚内三人作揖道:“今日起,司徒将闭关破境。世家同学之事,还请宁兄主持。待到破境之日,再与诸位相见。”

方山客同样起身,依旧简洁明了,“我也是。”

剑休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道:“李怀渊破境,同辈里又出了个费九关。谁能清闲?我师父也责令我闭关冲境。今日来,就是与诸位同学见最后一面了,也不知再见时是几年光景。”

慕容宁脸色不怎么好看了。他当初强行破境,落下内伤,一身气劲不受控制,已然无望再冲击天地境。此时见同辈们受到鞭策,个个都要闭关潜修,不禁黯然。强颜欢笑道:“看来只有我是闲人。哈,诸位有事尽管交给慕容便可。”

这时忽然一个陌生的少女转入凉棚,见到棚内洪武四名高手,她一脸淡漠,毫无畏惧,蹲身行礼道:“请问哪一位是慕容公子?”

少女突如其来,又理直气壮。棚中人俱是一愣,最惊讶的还是慕容宁。他上下打量少女,迟疑道:“我就是慕容。姑娘是?”

少女冲他又施一礼,恭敬道:“婢子南都倚晴楼分社,群芳甘越桃。奉副楼主与费殿主之命请见慕容公子。”

慕容宁愕然,“费兄命你来的?何事?”

“欲请慕容公子北赴燕云一游。副楼主知悉公子是殿主朋友,又闻听公子行功有恙,特与夫人商议。夫人答应一观公子病况,或有消解之法。”

众人都是惊愕,齐将目光投向慕容宁。慕容宁怔在原地,只觉双耳嗡嗡作响,可少女说得每一个字偏又清清楚楚的印在他脑海。

愣了半晌,他这才回过神来,再也不复原先的淡然,带着难以遏制地颤音,紧张道:“黄,黄楼主愿意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