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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武侠修真 > 山河命 >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点明月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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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点明月窥人

“谢墨林?”

关浮沉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谢氏长子?”

这个名字在南都倒也响亮。不过皆是谑名而已。说起来最近谢墨林倒是着实名声大噪了一番,樱桃宴那一晚,费九关夜闯谢墨林别院,杀败世家寒门无数高手,就有传言说此事是由他与施如海全盘策划。

谢墨林哂笑道:“正是在下。在下有事要见费公子,还请转告。呃,敢问兄台名讳?”

“关浮沉。”

谢墨林吓了一跳,悚然看着眼前人,“快刀无痕?!”

关浮沉成为废人的消息并未传开,谢墨林也无从听闻。他只知关浮沉与费九关似乎交情很深,见开门就遇到了洪武闻名的煞星,顿觉腿肚转筋,肝都在颤。

关浮沉将他让了进来。“你要见费九关,就随我来。”

说罢便径直往带路。谢墨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头。推开柴房的门,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冲得谢墨林掩住口鼻,皱眉不已。正惶恐关浮沉是不是要把自己拘禁起来,定睛一看,却看清了屋内醉醺醺的那人。

他骤然睁大了眼睛,失声道:“春雨兄?!你怎地如此?”

费九关胡子拉碴,头发也凌乱。半醉半醒间听到这个称呼,愕然抬头,怔了怔,哈哈笑道:“墨林兄。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与我喝酒!”

谢墨林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冲关浮沉一拱手道:“快刀兄见谅,在下想与春雨兄单独说几句话。”

关浮沉点点头,虽奇怪他的称呼,但也不多问,关门离开了。

他虽听闻过谢墨林设计围杀费九关的传言,但真正见到了谢墨林,立刻知晓传言是假。这小子畏畏缩缩,不是出手果断狠辣之徒。而且看费九关反应,两人似乎颇有交情,足可放心。

待屋内只剩他们两人。谢墨林深吸一口气,忽地双膝跪地,郑重冲费九关一拜,如赴刑场般慨然沉声道:“春雨兄。我来了!”

费九关愕然,酒都醒了几分,放下酒坛,莫名其妙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谢墨林长跪不起,头深埋在地上不敢抬起,语气中竟有几分哽咽。“这一个月我在家养伤,翻来覆去,只不敢来见你。今日我要说出来。好教春雨兄知道,我谢墨林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怎么对不起你的!”

当下他似迫不及待,将自己如何受施如海、钟自然逼迫,如何配合他们将费九关骗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竟尔声泪俱下。

“若非我贪生怕死,春雨兄就不会被诱骗入彀。没了那场围杀,你也就不会独闯樱桃宴,亦不至与李怀渊决战,落得一败。追本溯源,春雨兄今日消沉买醉之种种,皆是小弟怯懦所至。谢墨林愧对朋友。你,你打我一顿吧!”

说罢他眼一闭,咬紧牙关,额头贴在地面上,默默等待暴风骤雨般的拳头袭来。

费九关定定听完,回忆那夜谢门老管家请他去府时表现的魂不守舍,他当时只道是谢墨林被劫,老管家护主心切,却不曾往谢墨林与施如海等人合谋上想过。他悠悠叹道:“原来如此。”

见谢墨林不再言语,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便拎着酒坛跃下床,走到他跟前,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把酒坛放在谢墨林脑袋旁边,“你起来,把这个喝了。喝干净,一滴都不许剩下。”

谢墨林抬头仰望,却看不出他的心思。又把目光移向地上的那酒坛,心中暗暗担忧,这不会是尿吧?

但自己鼓起勇气前来,就是为了赔罪。春雨兄既然划下道来,自己就没有不接的道理。于是他把心一横,抱起酒坛,不管不顾举起就往嘴里倾倒。深了一大口,他惊喜道:“是酒!”

费九关失笑,“那你以为呢?”

谢墨林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可这念头方兴未艾,他就把酒坛放下,黯然道:“我不喝了。我配不上饮酒。”

费九关扫了他眼,忽问道:“你伤好了?”

谢墨林摸了摸脸颊,叹道:“算是好了。只是少了几颗牙齿,总觉得有些空虚。”

夜雨围杀,他被岳仙洲一巴掌抽飞,被打落了七八枚牙,因此说话有些漏风。

费九关低笑一声,“这般想来我的运气比你好。打了那么多场架,纵使有人一心置我于死地,也没人憋着一定要把我的牙打落。不然我的下场恐怕不如你。”

见谢墨林还是跪着,他索性一探手把他拎到凳子上,说道:“起来,我也没什么好怪你。不要再跪了。还有,我喝酒不是因为败给李怀渊,更不是因为你。”

谢墨林却不见轻松,羞愧道:“我来之前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怪我。你是磊落之人,只要我跟你说明,你就不会对我有怨恨。可是我心里惭愧,如果你放过我,我以后就再难坦然面对你。——要不你就勉为其难,打我一顿。或者把我吊几天也行。”

费九关无奈,看来这谢公子做事容易钻进牛角尖。怂的时候出人意料的怂,可眼下道起歉来又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

他重新拍开一坛酒,默默喝了一口,犹豫道:“我问你个事。”

谢墨林忙不迭道:“春雨兄你只管说,就算要我谢家不传秘笈,墨林也拱手奉上。”

“......不是这个。咱们谈过一次心。你是个......嗯,怕麻烦的人。我想知道你既然被迫与施如海联手,为何后面还要救我?你不怕在南都结下仇人?”

谢墨林低头想了想,老实道:“怕。很怕。我当时以为岳世兄会把我打死。我被他打中的时候,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把地上那坛酒提起来,喝了口压惊,这才抹抹眼泪鼻涕道:“但是如果看着你死在那儿。我更加难受。与其那样,还不如一死了之!”

费九关眼中露出踌躇,试探地问,“那......你救我之后是什么感觉?”

谢墨林笑了笑,手掌轻轻摩挲脸颊,眸中透着回味,“很爽。一步踏出,海阔天空,才知宇宙之浩瀚,生命之无穷。比吟诗作对要爽,比逛青楼要爽。我这辈子没这么爽过。夜深人静时细细品味,我想再试一次。”

费九关寒了一下,不说话了。谢墨林看他眉头郁结,忧心忡忡,问道:“莫非春雨兄也会有害怕的事?”

“被你看出来了?”费九关一僵,苦笑道,“我从来不怕死。但有时候事情不是一死可以了之。我总算知道,是人都会害怕的。墨林兄,我很佩服你。”

谢墨林连连摆手,“叫我墨林就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大哥,我当不起这个兄字。”

他顿了顿,思忖了一下,将袖子一捋,伸手递到费九关面前,“大哥,你且看。”

费九关会意,手指轻搭在他腕上,立时察觉出一股微弱的气劲随着他心脉缓缓跳动,虽然不强,却如旭日初升,显得生机勃勃。

“你——”

费九关又惊又喜,深知这气劲虽弱,意义非同寻常。谢墨林的剑术造诣那晚他亲眼目睹,仅凭口舌便可逼退岳仙洲,确然是少年能与李怀渊齐名的天才。

如今他不再刻意散功,只需按部就班,假以时日一身气劲自当尽数恢复,重新到那百川境应有的水平。凭他的资质,未来登入天地境也大有可期。

谢墨林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也日子我想明白了。周围的人都在往前走,想要原地踏步以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之后我会去拜见父亲,向他坦白这几年我的混账事。从今往后,我谢墨林会昂首挺胸活下去,绝对不再退缩半步。这是你身体力行教会我的。”

“春雨兄,费大哥,我不知你心忧何事,也无能赠言。只将你对我说的话转述给你——该面对的事还需面对,否则于心何安?”

费九关怔住了,干笑了一声,只觉口干舌燥,心乱如麻。柯一尘的一颦一笑不住在脑中闪现,最后临别时的幽怨目光,几乎扎入他心窝。

谢墨林见他起了踌躇,也不再多说。拿酒坛与他碰了一下,笑道:“其实明天跟我家老头坦白也行。反正左右都是挨打挨骂,何必那么上杆子着急?今天我就跟大哥你好好喝上一场!”

费九关机械似地与他对饮一通,刚放下酒坛,就听谢墨林贼兮兮地叹道,“只可惜,大哥来南都这么久,兄弟我也没能带你好好逛逛南都的青楼。不赏南都风月,如入宝山而空手。要不咱们——嗯?”

费九关噗地被呛住,咳嗽几声,也恢复了些许精神,笑骂道:“你啊你!狗改不了吃屎!”

两人相视一眼,齐声大笑,再无隔阂。

这一喝便一直喝到深夜。

事实证明,谢墨林虽是欢场老手,酒量却不如自幼卖酒的费九关。到得二更时分,他已是伏在案上不省人事。费九关独自喝酒,与平日不同,他的眼睛越喝越亮。

与谢墨林一谈,亲眼看到了他如何走出往昔执迷。这对费九关颇为触动。他默默喝着酒,想着柯一尘的事。

待一坛酒饮尽,他将酒坛一放,站身几步推开屋门。静夜无声,天外月光皎洁。他怔怔望着月亮,心中好似也云开月明,迷雾渐散。

自己究竟怕个什么?担心个什么?是在为谁考虑?

他蓦然笑了,向着院里的清辉柔声道:“义姐。”

这一句话说得毫无征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悠悠呼唤。

可他声音一落,黑夜遽然浮动,月下忽地跃出一道婀娜白衣,悄无声息站在院子里。

晏空花素手轻抚那棵槐树,淡淡瞧向他。螓首微微斜侧,清冷中带了几分疑惑。

“你知道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