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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不酬蹈海亦英雄

次日,天际浓云翻涌,天色阴霾,似有大雨将至。

谢墨林今天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厢房的方向张望。

昨天春雨兄和司徒小那一架,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司徒小都惊动了,春雨兄自述是倚晴楼主黄韵清的义子。那就是燕云叛逆,人人得而诛之!让这么一个大麻烦住在自己家里,不管惊动哪个大人物,迟早也会把自己牵连下水。

谢大少爷热爱生活,热爱享乐,但手无缚鸡之力。平生最是厌恶麻烦。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才是他的一贯诉求。

他有点后悔,昨天不该脑子一热,把人带回家来养伤。当时他就应该想个由头及时抽身,料想春雨兄也不会追到他家来。

他又往厢房望一眼,还是没动静。昨天春雨兄受了内伤,回来之后就闭门调养,至今没有露面。

谢墨林愁得直嘬牙花子,老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趁现在还没有别人找上来,就该当断则断,把春雨兄请出去才对。可是......春雨兄受了伤,这个时候把人赶走,怎么想也觉自己太不像个东西。

谢墨林权衡再三,把心一横,“不是东西就不是东西!别人怎么看与我何干?明哲保身才是不二真理!”

他决心一定,迈着坚定的步伐转身回房,叫来老管家,嘱咐道:“你去准备几个酒菜,送到我屋里。等楼公子醒了,把他请来。就说我有话要对他讲。”

酒菜备齐,谢墨林坐在桌旁出神,心里不停琢磨这话该如何说出口。心烦意乱,索性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等待费九关到来。

一直等到正午时分,转眼两壶酒都见了底,外面才传来脚步声,费九关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佳,步履也有些虚浮,见到谢墨林,笑道:“墨林兄,你这每天除了喝酒就不做别的事了吗?”

“啊,啊!呵呵呵......来,坐,坐......”谢墨林干笑几声,小心问道:“春雨兄伤势如何了?”

“不碍事。只是小伤而已。”费九关坐下,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谢墨林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宽,负罪感也减轻了不少,“今日这顿酒,是为春雨兄庆贺。恭喜春雨兄力敌司徒小,扬名南都指日可待!来来来,我敬你!”

“惭愧,司徒小掌力非凡,昨天倘若继续动手,输赢殊难预料。”费九关摩挲着桌上的酒杯,叹道:“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啊?”谢墨林支吾以应,生怕他提出什么要求来,自己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犹豫道:“这个......你先说来听听。”

费九关正色道:“我觉得司徒小来的古怪。这南都之中,似有人在暗中针对我。谢公子,我想我该走了。”

谢墨林愣住,万没想到费九关抢先提出要离开。他第一反应是自己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怔怔道:“你要去哪儿?”

“还没想好。”费九关苦笑,“但对手能量不小,谢公子你是世家出身,又没有武艺在身,夹在其中恐怕为难。事不宜迟,我想今日离开。”

仁义!

这才是仁义啊!

谢墨林脸涨得通红,他意识到费九关是在担心他受到牵连。目的达成,可他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只感到羞耻不已。

他默不作声的喝了两杯酒,犹豫道:“春雨兄,你昨天说自己是倚晴楼主义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本名费九关,师从洪武过河卒周师。去年拜在燕云倚晴楼主座下,被楼主收为义子。你可以把我看作燕云人。”

“你是威国公的弟子?”谢墨林惊讶,目光下意识望向他腰间兵刃,“那这个就是......”

费九关将照胆抽出半寸,烁烁寒光耀目,“正是照胆!”

谢墨林震惊了,直勾勾盯着费九关,愣怔了半晌,不解道:“你是威国公的弟子,来洪武亦可做世家功勋之后。为何要认燕云黄韵清为母?你既认了黄韵清为母,又为何要来洪武?你可知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就是万人唾弃的下场?”

费九关笑道:“哪有这许多的患得患失?分所当为,无非是该担当的就去担当罢了。”

该担当就去担当。这句话令谢墨林觉得刺耳,他为费九关斟满酒,叹道:“春雨兄。是我对不起你。”

费九关失笑,“什么话!兄弟你对我已是仁至义尽,费九关承你的情。你身患异症,不通武艺。自保尚且不足,再来蹚我这摊浑水,那就是鲁莽了。”

“可是......”谢墨林受不了费九关的体恤,酒劲上涌,脱口道,“如果我是装的呢?”

窗外春雷乍响,风声渐起,酝酿一场大雨。

费九关愣住,见谢墨林一脸认真,踌躇道:“你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墨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问道:“你真觉得世上会有这种怪病?让人气劲消失一空?”

费九关探手捉住谢墨林腕子,运气一探,他气海还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气劲。“你这不就是吗?”

谢墨林又重复道:“我是装的。”

他挣开费九关的手,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重重把酒杯一墩,站起身来眺望窗外阴云。

“我自幼聪明,天赋过人。任何武功一学即会,十一岁时就踏入了百川境。南都世家人人称道,都说我是可与李怀渊司徒小媲美的世家天才。我也很满意这种吹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未来大有可期。”

他苦笑了一声,似在嘲笑当年的自己。“直到十三岁时,我幡然醒悟。原来我根本没有什么未来。”

费九关听到这里不明白了,“怎么会呢?”

谢墨林望着他,“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山河局里?”

费九关诚实道:“没有。”

“我有。十三岁时我每天都会想,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

谢墨林醉态中带了一丝惊恐,像是回忆到了童年的噩梦。

“第三场山河局活下来八个人。第四场山河局活下来五个。下一场会惨烈到什么地步?如果我按部就班的修行,五年之后,恐怕就会破入天地境,代表洪武参战。面对贺兰双刀四剑,我能不能活下来?就算我成功活下来,十五年后下一场山河局又开,我又当如何?还能保住性命吗?”

他深深呼吸,吐出胸中浊气,颤声道:“我很害怕。春雨兄,我很害怕呀!”

费九关心情复杂,喝了一杯酒,“所以......你从十三岁起就患了这个怪病。”

“不错。自从我意识到只能死在山河局里,我就不愿再继续修行。我有心自己点破气海,但一来我下不去手,二来怕给人看出破绽。所以我每日偷偷散功,把气海中的气劲散去。对外宣传自己得病,不能修行。”

“每日散功。能坚持这么多年,你可算是用心良苦啊。”

谢墨林苦笑,“我承认,我胆小,我是懦夫。但那又如何?我不想死,我要活到百岁,享尽百年清福。哪怕被人揍,被人唾骂,被人看作废物。我也要长久的活下去!”

费九关沉默不语。想不到谢墨林有如此狠劲。凭他的资质,要是把这份毅力放在修行上,恐怕现在真能够踏入天地境也未可知。

他自幼勇气过人,没曾想过别人为了逃避保命,竟能把事做到这个份上。他忽然想起了崔野乡。那个鲁莽直率的汉子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又当如何?可还会觉得谢公子有挽救的希望?

他为谢墨林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一杯,沉吟道:“第二场山河局,我师被雪熊部宇文秋水斩去一臂。重伤濒死,御医抢救了三天,才将他救回。”

他喝干那杯酒,又倒了一杯,“第三场山河局,我师被天狼部乱横塘挑断脚筋,从此跛去一足。”

他一饮而尽,“去年,我师与蒙归元大战于陵川莽原。受蒙归元一掌,震断心脉。”

“我不知道我师父是什么心情。但我想他一定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我师父死了。我虽是燕云人,但若能踏入天地境,也当效仿我师,在山河局中为洪武尽力。”

费九关语气平静,没有说得慷慨激昂,而是像在诉说一个常识。

“我前日去国韵学宫山河园,里面也有你谢氏的先辈。谢家如今的声势,皆是山河园里的谢氏先辈们用命换来的。墨林兄,你十三岁后可曾去看过?”

谢墨林垂首,“没有。我不敢去。”

“你既然不管旁人冷眼。怎连几块不会说话的墓碑都不敢见?”

谢墨林面红耳赤,激动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就是一个怂人!凭什么要我担待?我担不起!连你我都担不起!我实话告诉你。今日就算你不走,我也要请你走!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不管你是燕云叛逆,还是周蛮弟子,只要你是麻烦我都不想招惹!任何麻烦都不想惹!”

他说完稍稍冷静下来,自觉说得有些多了,摇头哂笑道:“我说这些作甚。我是醉了。”

说着他偷瞧费九关反应,见费九关平静看着自己,没有生气,小心翼翼道:“春雨兄,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费九关笑了,“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谢墨林摇头道:“不信。”

“可我真没有。”费九关站起身,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一件苦差事。有人不做,就的有人去做。我去做,为的就是别人就不用去做。你不觉得我蠢,我也不觉得比你高尚。只是墨林兄,你是谢家大公子,该面对的事还需面对。否则于心何安?你要想从今往后不再心有戚戚,还得想通这个道理才是。”

谢墨林没有细想费九关的话,只觉得不过是寻常道理,听听也就过去了。他想不通又如何?不面对又如何?还是能吃的下睡得香,毕竟都这样过了好些年。

可道理虽然老套,费九关的亲切仍让他感动。他一揖到地,真挚道:“多谢春雨兄体谅。”

费九关飒然一笑,拱手道:“那我就告辞了。”

说罢他真的走了,谢墨林只略一犹豫,站在原地,没有挽留也没有送行,只目送他离开。

待人走后,谢墨林独自闷在屋内,一杯杯的喝酒,也不知喝了多久,直喝到醉眼朦胧,脸红耳热,他敞开衣襟,以箸弹杯,唱道:“大江歌罢调头东,轻舟短棹任斜横。酒醒还醉醉还醒,不酬蹈海亦英雄!”

正当他唱得兴起,忽有一声音冷冷道:“大白天的,你就醉成这样?”

谢公子歌声戛然而止,吃惊的望过去。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对男女,斜眼瞧着自己,脸上带着说不尽的嫌弃。

谢墨林慌忙穿好衣服,尴尬道:“阿弟,阿妹。你们怎么来了?”

门口的少年名叫谢伏波,少女名叫谢星雨。两人都是谢家旁支子弟,见到本家大哥白日饮酒,放浪形骸,实在是无可救药,都是面有鄙夷,连礼都不愿多做。

谢伏波道:“大哥,为霜姑姑有话让我们带给你。”

谢墨林心觉不妙,酒意一下就醒了,惶然道:“姑姑说了什么?”

谢星雨不耐烦的截口道:“为霜姑姑说了。你带回来的人好好安顿,只要你们不出这个院子,她可保你们无恙。”

谢墨林愣住,僵立半晌,忽的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太厉害,眼里都闪出了泪花,不停吼道,

“枉做小人!哈哈哈哈哈!谢墨林你这个怂包!你枉做小人!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伏波与谢星雨被吓了一跳,彼此对视,暗暗揣测,难道这个废物大哥终于受不了压力,就此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