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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历史军事 > 仲尼弟子列传 > 第三一八章 刑不上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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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杜宰多有不满,在公子冁和稀泥式的调停下,他还是收敛了许多,并未阻碍队伍的行进速度。一行人以徒步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三日后到达公子桑在司吾城外的农庄。

从徐城到司吾城用了四日时间,对于全程使用马拉车的商队来说是太慢了,姜启再是心急也是无奈,这已经是在他的催促下最快的行进速度了。他只能暗暗祈求埕已经骑马回到新村,把镰刀交易的事汇报给了小公。

至于镰刀制作的事他不用太操心,那位妖孽的小公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在预定的时间内按时完成生产。以往多少次的经验都已证明,历来没有难倒这位小公的事。

队伍是深夜点着火把到达农庄的,农庄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叩门的队员用力拍打木门很久,捆绑木门的麻绳似是都要断开了,才从幽暗的农庄里传来一声颤微微的问询声:“我家公子不在,你们是谁啊?”

听声音是女子的声音,公子桑急于进院休息,不顾形象的撇开队员大声吆喝:“开门,我就是公子!我回来了,快点把门打开!”

黑暗中的人喜极而泣,哽咽着呜哩呜啦:“是公子吗?公子你回来了。呜呜……公子,您可回来了,呜呜呜……”

公子桑满心欢喜的回家,久不见人开门还听见奴仆哭泣,不满的大声怒喝:“你是谁?嚎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开门,半夜的叫唤鬼啊!”

院内不见了哭泣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大门晃动门闩抬起,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火把的光亮照进敞开的院门,一瘦弱佝偻身躯的中年妇人领着一个半大的女孩映入人们的眼睑。

公子桑不认识这两人,疑惑的问:“怎么是你们?丑呢?俄,不对,族长他们呢?”

(丑是公子桑的宰,被他留下来应付钟吾国公中。)

妇人见到公子桑,立马拉着身边的女孩和她一起匍匐在地,低声颤微微地哭泣起来。

“呜呜……公子,我男人他们都被抓走了。呜呜……呜呜……求公子救救他们!呜呜呜……”

妇人的哭诉还没有完,又从院内跑出来几位妇人和大小孩子。她们和那妇人一样,哭着喊着爬到公子桑的脚前……

“求公子救救我家男人,呜呜……”

“公子救救我父……”

“公子救救我们吧!唔唔……”

公子桑被嚷的头皮发麻,一时搞不清状况不知所措。

他的奴隶向他求救,好似是外人欺负了他们。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他是公子,在自己的国家里,还有哪个不要命不怕死的敢欺负他!他不欺负别人都是烧高香了。

姜启闻声赶过来,见院门口只有几个公子桑的奴隶,不见子库几人,心中凛然,下意识想到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用安抚的口吻说:“你等先不要哭,慢慢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丑宰他人呢?”

有安静下来的妇人回道:“丑宰回城中去了,呜呜……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孩子!”说着说着又匍匐下去,低声哭起来。

又有年龄稍大的孩子哽咽着说:“我父我大兄被人抓走,不知道是谁抓走的,求公子救救他们。”

姜启指着这名孩子说:“你来说,你告诉我谁把你父你大兄抓走了?”

女孩抬起头摇摇,口齿伶俐的说:“不知道,丑宰没有找到是谁抓走的,也没有找到我父我大兄现在哪里。”

姜启又追问:“和我一起来的那几人呢,是不是也和你父你大兄一起被人抓走了?”

女孩用力的点头确认,“是。那帮人下午过来的,我父还让我母给他们烧水喝。后来又来了一帮人,他们就开始把院里的人都绑起来。等天黑了,他们把我父我大兄我叔父,还有二黑他父他大兄、剩子他父剩子……反正是都绑着拉走了,就剩下我母还有我们几个女孩。俄,他们还把院里的东西也都拉走了……”

“院里的东西”!

姜启想起留在院里的武器,推开挡路的妇人和孩子,抓一支身边队员手中的火把,大步进入院中。

火把光芒照耀下的大院内空荡荡不见一物,不见马也不见车,更不见堆放在草棚下台基上的武器。整个院落被人扫荡一空,连遮盖武器的油布都不曾拉下。

见此情景姜启迅速转身,使得跟在他身后的公子桑躲闪不及,一下子正正撞在他身上。他一把拨开公子桑,也顾不得问问公子桑有没有碰到。直接大踏步又回到还跪在大门口地上的女孩面前,厉声问:“这是几日前发生的事?”

女孩不识数,眨巴下眼睛掰着手指头一根根数,好一会才似是认定的说:“是你们走的第二天。”

姜启又问:“那丑宰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女孩被姜启怒瞪的眼睛吓着,脑袋缩下怯怯的回:“是……是第二日我和我母、二黑他母、桂枝一去城里找丑宰的。丑宰来后也找不到我父他们在哪里,之后他天天在这里等公子回来。”

姜启闻言加重愤怒,更加厉声问:“那他为什么现在不在?”

女孩被姜启因愤怒而变形的脸孔吓到,愣怔半天才发出嘤嘤的蚊声:“他……丑宰……白天是在的,晚上才回城里。”

姜启恼怒的一拳捶在木门上,木门受力摇晃了几下,大有散架的苗头。

除了捶门发泄下,他也是无计可施。此时司吾城肯定已经城门关闭,就算是公子桑的身份也未必能叫开城门。该死的丑宰偏偏回了城里,使得农庄发生的事情找不到人询问详情。

从事情发生至今已经十来日,子库几人杳无音讯。不清楚谁抓走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如今身在何处。别的人他不担心,可如果是子库发生了什么意外,闵家的人绝不会轻易罢休饶了他,那他所有的奋斗将化为灰烬!

队伍阻塞在农庄外,马车上昏睡中的公子冁和杜宰让人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听闻发生了变故,二人结伴一起过来查看。

见到一地跪着的妇孺,杜宰出言相劝:“启,你先冷静下,可以召来桑公子的奴仆问问事情的经过。我看这里的妇儒未必能清晰说出来事情的经过,她们当时肯定也吓蒙了。现在再着急也于事无补,不如先安顿下来,等明日城门开了见到桑公子的宰,再决定怎么寻找失踪的人员。”

“事情状况未明,就是派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他们,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在钟吾国公子的农庄里抓人。”

他不知道失踪的还有闵家的人,只以为被人抓走的不过是农庄的奴隶。几个奴隶虽说不值得大动肝火,但奴隶在家中被人抓走,让身为家主的公子脸面何在?

打狗还要看主人,现在有人啪啪啪打公子的脸面,肯定不是一般人。在小小的钟吾国里,这样的人数都数的过来,一巴掌的数都没有,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人。

他是掌管徐国公中的宰,深知这样的事在一个国家里发生意味着什么。可以说除了国君有这样的权力,其他任何人没有胆量敢这样做。哪怕那人同样是公子的身份,也不敢这样公然去其他公子的地盘抓人。

杜宰的提醒让姜启茅塞顿开。是啊,他怎么把公子桑的身份给忘了,公子桑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钟吾国的公子。在钟吾国国内,胆敢来他农庄抓人的绝对是他父或者他兄弟,除此之外钟吾国国民谁还有谁这样的胆量!

他看向一脸惶恐不安的公子桑,压制住内心的焦躁,避免情绪传染,尽可能用平缓的语气说:“公子,你感觉来抓人的会不会是你父?”

“我父!”

公子桑下意识抬手指挠了挠鼻沟,努力忍住不去想他父那张冷酷无情的脸。

他父对他来说是恐怖的代名词,自小他就打心里害怕他父。他父从没有打骂过他,也从没有多看过他一眼,总是冷冷的淡淡的对他视而不见,好像压根就没有他这个儿子一样。

虽然他父对待他的其他兄弟也不见的多热忽,可总归是见到他们还是有笑脸的,从这一点他就能体会到他的其他兄弟比他受宠。

小时候住在王宫里,他还能偶尔躲在他兄弟后面见他父一面。长到六岁搬进自己的府邸,他自己不愿意多去王宫,一年中也就只在节庆祭祀的时候才见他父的面。以至于很多时候他不努力去想,连他父亲现在是什么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他手指又挠了挠嘴角上的绒毛,嘴角上已经开始长毛绒绒的胡须了。他可以对姜启说他和他父关系不好,却不能当着公子冁的面说。公子冁和他一直作对,如果知道他半年没有见过他父,指不定会怎么嘲笑他。

他撇姜启几眼,心虚的不敢直视,欲言又止。

姜启急切等待公子桑回答,直勾勾的逼使他无地遁逃。

公子桑看清楚姜启阴沉压制怒气的面孔,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当下明白这次自己逃不掉了。

心一横说:“不会吧?我自从冬月至今都未见过我父。你知道的,平时我做什么他都不管不问,我出门只需跟公中说一声就可以。这次我已经跟公中说跟着我舅舅一起去我母家,公中知道我不在家,还怎么会来抓人呢?他们抓奴隶最终不还是为了我嘛,我人都不在家他们抓奴隶做什么?”

“子库族长也是在我的农庄里,也还算是我的人,他们和奴隶一起被抓如果是公中做的肯定是一个理由。可刚才……刚才那个人不是已经说了嘛,丑宰也不清楚是谁抓了人。公中如果抓人肯定会通知丑宰的,可现在连丑宰都不清楚的话,我觉得不会是公中。”

公子桑的话让杜宰很是无语,身为公子竟然已经半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个公子该多不让国君待见,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公子桑的脑袋里肯定装满了屎尿,不然绝不会傻到半年不见国君还视为正常。儿子见父亲得天独厚的条件,公子桑不借着这样的身份去接近国君,这样傻的公子在国中还会有什么地位可言,难怪会有人敢来他的农庄抓人!

他满心痛惜的说:“既然桑公子这样说了应该不会有假,现在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我们也不要再站在这里了,先安顿下来,等会再来商量事情该怎么处理,不用急在一时。”

公子冁对于公子桑不受父亲待见的事早已知晓,他远远没有象杜宰那样诧异。此时姜启和公子桑因为农庄失踪的奴隶正着急上火,他才不会蠢到这时候去给公子桑添堵。

给公子桑添堵就是给姜启添堵,现在姜启是他的金主,他不会和金主过不去,和金主过不去他是跟自己过不去,他过的不耐烦了,才会和自己过不去。

队伍停滞在农庄的大门口,没有主人发话谁也不敢僭越,姜启心烦的摆摆手,对身边的队员说:“收拾收拾准备安营。”

不管他如何心焦,不管子库几人是否生死未卜,在陌生的钟吾国,他能借助的力量只有公子桑,他能求助的人只能是公子桑他父——钟吾国国君詹父。

他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好端端的子库几人为什么会被人抓。按理说他们也不是公子桑的奴仆,抓他们的人稍加辨认就会搞清楚几人的身份。

子库是贵族,偃益也是贵族,他们不管到哪里只会受到礼遇,而不会贸然被人抓捕。哪怕抓捕他们的理由很充分,抓他们的贵族也会给他们留颜面不会象对待其他阶层的方式那样对付他们。象农庄奴隶说的抓奴隶的方式,绝对不是子库这样贵族能遭遇的状况。刑不上大夫,就是这个说法。

《礼记·曲礼》: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孔子家语》记载:对“刑不上大夫”之意蕴,孔子曾作出过经典阐释。

不管姜启如何不解,杜宰还是提议明日应该进城去问问钟吾国国君。

“启,在钟吾国寻找人,还有比国君找人更容易的吗?”

公子冁也赞同说:“启公,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您放心,我明日一定和主君说让他多派人,帮您寻找你们的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