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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一章 第十六计 欲擒故纵

滥城没有那么多会赶马车的人,闵家狩猎队的马车从邑庙只拉出来两辆,最后乘坐马车去邑主府的只有邑主和几名狩猎队员,很多人还是走路去的邑主家。

这时代人口少物资匮乏,邑主家也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只是比滥城其他人家的房高一些,院子大一些,房间多一些,还有一些家臣、奴隶,其余的真的也没强到哪里。

毕竟象郑韩古城那样规模大、人口众多、行业齐全的城市,在春秋时代不多。估计也就是洛阳王城和一些大的诸侯国都城,才能达到或者接近郑韩古城的规模。

春秋时代更多的是象薛国这样弱小的诸侯国,他们领土内一没有矿产,二没有肥沃的土地,加上这时代也没有水利设施,诸侯国所辖的邑一旦远离河流,周边的土地种植粮食只能靠天吃饭,绝不可能成为良田。没有河流灌溉,仅仅依靠井水、下雨等,田地里所种植的粮食也不会有什么高产。滥城就是处于这样的环境里,经济状况就可想而知了。

得胜的人们聚集在邑主府,庆祝此次战役的胜利。邑主府也就是邑主家,这时候还没有公私之分,邑就是邑主的封地,官员的家也就是邑办公场所,他的家臣也就是邑办公人员。

邑主家是两进的大院子,前院有十来间房屋,是土坯砌的瓦房,高高大大,看上去也是财大气粗的大贵族样子。

大院内摆放了很多的苇席,苇席上放置一些矮条几,众人围坐在条几旁,兴高采烈的相互讲述刚刚结束的那场厮杀。显而易见,这是招待凯旋功臣们的庆功宴。

有邑主家的奴隶开始上酒水,浓浓的刺鼻的酸味立马充斥着大院,刺激着人们的嗅觉,满院的人开始被这不知道才几度的酒味所陶醉。

这时节也没有瓜果成熟,喝一碗掺了很多水的酒很是享受。这可不是邑主小气,是邑主家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酒招待这么多的人。邑主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这样容易的就打了胜仗,他是拿出来全部的藏酒,才摆了这庆功宴。

邑主和子核坐在一起,他们碗里盛的酒稍微好一点,是没有掺水的酒。这种酒其实更应该称为醋,太酸了,时代的原因没有办法。

据考古出土,有距今五千多年的酿酒器具。

传说黄帝时期、夏禹时代,已经存在酿酒这一行业,龙山文化时期酿酒业已较为发达。

最重要的酿酒方法也是一直沿用至今的制曲方法,记载在北朝北魏时期贾思勰所着的《齐民要术》一书。这是一部综合性农学着作,也是现存最早的一部完整的农书。

……

邑主端起来酒碗,环顾子核和其他狩猎队员,慷慨激昂的演讲:“感谢恩人们帮我们打败莒国人,保住了我们的家园,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滥城人的以后。我要把恩人们的事迹刻在碑文上,存放于邑庙之中,让邑民们生生世世铭记恩人们的大恩大德。来,让我们共同干一碗,为滥邑人的恩人干一碗!”

随着邑主把第一碗酒喝完,大院里的所有人都举起来碗,共同干了一碗。

邑主接着说:“今天是我们滥邑值得庆祝的日子,庆祝我们打败了莒国人,保卫了我们的家园。从今以后,我们再不怕莒国人来侵犯我们!我相信这一仗莒国人会记一辈子,我们滥邑不是好欺负的,我们能打败他们!为我们打败莒国人再干一碗!”

“干!”

“干一碗!”

“庆祝我们的胜利!”

……

奴隶们端上来一大盆煮好的肉,还有盛在木碗里的稠粥,以及做成饭团状煮熟的粮食粒。大院里在座的众人,齐刷刷的开始下手抓肉吃,顾不得相互再碰杯吹牛,宴会进入以填饱肚子为主的高潮。

邑主把肉盆向子核那边推推,热情的邀请:“恩人,来吃肉。”

子核看着一大盆煮的白哇哇的大肉块,哭笑不得。邑主招待的宴席,放在平常人家绝对是高档的。这时代一般人谁家也不舍得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的肉用于招待,更何况他这桌的肉装的比别桌的肉还多,这种招待档次真的是不常见的,毕竟有一大院的人呢。

可闵家不是一般人啊,这种白水煮肉块、稠粥、饭团的吃饭方法,闵家早就摒弃了。现如今让队员们倒回去再用这种煮的方式吃饭,他们只能强忍住眼泪,一口一口的强迫自己吞咽。

子核强忍住自己的尴尬,拿着筷子夹肉盆里的瘦肉,尽量避开白哇哇的肥肉。他平时也不是不喜欢吃肥肉,可这种没有一点颜色的肥肉,他无论如何也是吞咽不下去的。

邑主见子核只夹那么一小点肉,还以为他客气。拿起筷子夹住肉盆中连皮带肉的一大块,直接丢到子核的碗中。

“恩人,吃!我看你太瘦了,年轻人就要多吃肉才行。”

子核被邑主的热情感动的要哭,可是哭不出来。他不可能说他“食不下咽”的原因,只能用力的点头应付:“好,好!我自己来。”

一大块的肥肉在碗中,子核不知道自己怎么把它吃下去,他相信如果他强行吞咽,说不定会吐出来。这可是不行的,会伤了邑主的心。

子核扭头看左右,其他队员也是和他一样,个个眼珠滴溜溜乱转,手里的筷子就是不去动碗里的肥肉。

狩猎队员在新村都是属于吃小食堂小炒的人,个个嘴早已经被养刁了,让他们吃这种大锅饭真的比打他们一顿都难受。

子核灵机一动,冲满眼狐疑的邑主说:“邑主,我们出门时带有我闵家特产,让我队友去拿过来,为邑主这美味佳肴再添加一味。”

邑主已经从周边几位不动筷子的恩公碗里看出了问题,见子核这样说赶紧的附和:“好的,那就让哪位恩公赶紧去拿过来吧。”

不待子核回答,立马有一位队员自告奋勇:“我去,我去!”

这名队员不给其他人机会,从席上爬起来就朝外跑,生怕别人抢夺他这个逃离聚餐的机会。他要去邑庙行李车上,拿他们随车带的酱。因为液体携带不方便,闵家外出的人都是用固体酱代替酱油的。

看着飞奔出去的队友,子核尴尬的冲邑主端起来酒碗,“邑主,来,我敬您一杯。愿我闵氏和贵国友谊长存,两国相互扶持相互合作!”

邑主不清楚闵家和薛国做生意的事,还以为子核他们是薛国人,闻言怔住,奇怪的问:“恩公,你……你们不是薛国人?”

子核微笑着摇头:“邑主,我们是鲁国闵氏家族的人,受你国国相家臣请求,来你国增援你们的。”

邑主震惊的大叫一声:“啊!”一点也不亚于他在战场上的震惊程度。

他保持姿势不动很久,才用力的眨巴下干涩的眼睛。掩饰自己的失态说:“恩公莫怪,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还正奇怪我薛地哪里来的这么强大家族,原来是邻居鲁国的家族呀,失敬失敬!是我没想到鲁国这么看重你我两国的鱼水兄弟之情,在我滥邑危机之时,伸出援助之手,感谢感谢!”

邑主的话让子核听着有点别扭,但也说不出是哪里别扭。邑主说的话没毛病,确实是鲁国和薛国是友好邻邦。但是,救援滥城的是闵家,这次的行为和国君昭公没有一点关系。邑主感谢鲁国的话,似是把闵家给比的不那么重要了,子核心中不是滋味。可闵家就是鲁国人,他又不能说邑主说的不对。

子核纠结的皮笑肉不笑,勉强堆出来一些笑容。打哈哈说:“不用客气,你我两国是友邦,我们理所应当救援你们的。再说,我闵家现在正和你们薛国做生意,我家小公说了,薛国和我家唇齿相依,任何一方都不能有闪失。薛国的事就是我闵家的事,你们遭受莒国人欺负,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邑主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观察到狩猎队员都不曾多吃肉食,也不再多劝。没话找话的说:“恩公和我薛国做的是什么生意?”

在正常人的认识里,商业行为贵族们是羞于讲出口的,子核当成正式话题提出来,让邑主好生好奇。

闵家人的观念里现在是如何更多的赚到钱,子核当然不会认为和薛国做生意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突然萌生一种念头,既然现在都帮滥城打了胜仗,那闵家的生意是不是也可以做到滥城。

他故意要把闵家和薛国国相做的生意说的很详细。“邑主,我家现在和国相签订了好几笔的生意,就是我们的货物卖于你们薛国,比如……比如砖瓦,我家现在薛城已经建立了砖窑,帮助薛城盖砖瓦房。”

国相竟然和闵氏做了好多交易,这闵氏家族肯定是很有实力的家族,邑主内心受到冲击。他之前见到增援的武器,就明白增援自己的家族手里肯定有铁矿,不然哪里来这么多的铁质武器。现又听恩公说他们的货物卖于国相,更相信闵氏强大是真的。

和这样强大的家族交往,当然会有很多好处。他感兴趣的问:“砖是什么?”

子核见邑主上勾,更加卖力的推销:“邑主,砖是盖房子用的,当然盖城墙也是可以的。您看你们的城墙,都是土坯做的,随便也就只能是这么高了。您如果换做用砖砌城墙,就可以把城墙盖的更高更结实,根本不怕来犯的敌人。就好比现在来犯的莒国人,滥城现在的城墙他们很容易就能攀爬上来,但是如果是用砖砌的,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爬上来。”

邑主闻言大喜,不顾形象的一把拉住子核的手,急切的说:“恩公,你说的可是真的?”

子核带着诱拐的神情说:“当然是真的,我闵家就是这样的城墙,邑主您可以问问国相家臣,他可是去过我家新村的。我新村的城墙什么样,他可是一清二楚,由不得我胡说的。”

砖竟然有这样神奇的功效,邑主激动的颤抖,如果他们有了闵氏这种砖盖的城墙,是不是就是说,没有恩公们,他们自己也可以保卫自己的家园!

邑主毫不犹豫的说:“恩公,我滥邑能否也和你家做生意?我也想要你说的砖。”

子核想起来小公说的第十六计欲擒故纵,感觉不能这么快的答应邑主的要求,太容易了人就不会珍惜。

面露为难的说:“邑主,我闵氏每个总管只负责自己的事情,我是狩猎队的,只管打仗狩猎。做生意有专门负责管理生意的总管,您说想要我们砖的事,等我回去了找我家小公问问,让负责管理生意的总管和您联系。”

邑主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但也没有失望,他不认为这是多难得事。闵氏都已经在薛城建了砖窑,在滥城建砖窑也不是多远的事了。

遂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感觉又完成了一件利好的大事,高兴的说:“好好好,我先多谢恩公了。来来来,恩公,我们继续喝酒。”

瓦盆里的肉只是颜色不好看,让嘴刁的狩猎队员们心中腻歪,但是硬着头皮吃还是能吃的。

子核和邑主又开始新一轮的喝酒吃肉,直到拿酱的队员回到宴会现场。

这名队员不仅拿回来酱,还用麻布包了一些大饼馒头,大概是怕在别人的宴会上吃自己带的东西难看。但他的行为怎么可能瞒的过其他队员,他拿回来的大饼馒头,很快被暗地里撕拽一空。

子核当然不可能去撕拽大饼馒头,他把酱放入肉盆中,搅合一下让酱融化。用木勺盛一勺汤,递给邑主说:“邑主,您尝一尝,是不是鲜了一些?”

邑主看着白哇哇的肉变成黑红色肉,突然想起来刚才在战场上莒国阵营的黑红色血迹,肠胃里一阵翻滚,赶紧用手压住胃。

子核的木勺还在邑主面前放着,邑主不可能拂了恩公的好意。他也是中年人,这种场合当然会做的体面些。他强忍住心头的不适感,拿过木勺喝了一口。

停了好久,久到子核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邑主才缓缓道:“恩……恩公,这太好喝了。这个叫什么?是你家自己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