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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有传闻,说三皇子苻生不是景明帝的儿子,其实是雷丞相的私生子。

他一开始不相信,但慢慢的他就相信了。

他可能真是雷丞相的私生子。

雷丞相狼子野心,想要他自己的儿子继承西秦皇位,所以他用自己的私生子替换了真正的皇子。

雷丞相一直不娶妻。

一直不娶妻。

苻生猜,可能是因为他有儿子了,所以他才不想成亲。

他莫名的有一些感动。

后来,一直对他很好的雷丞相毫无征兆的疏远他了,不再进宫找他,不再教他骑马,不再教他打猎。

雷丞相莫名其妙的抛弃他了。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猜错了,雷丞相不是他父亲。

非但不是他父亲,还是杀了他全家的人。

现在,雷丞相坐在树下,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时不时的起伏才能看出他是个活人。

夕阳西下。

金色的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枝丫,星星点点洒下来。

风扬起他的长发,黑发如云雾般飞扬。

苻生突然问:“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都不成亲?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没有子嗣,没有妻妾。”

“呵。”雷弱儿笑了一下,但是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笑着,夕阳余晖透过树枝落在他脸上,显得他笑容极轻:“我是西秦丞相,权倾朝野,说是功高震主也不为过。皇上能忍我到几时?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在很早之前就预见到自己如今这个下场,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又何必连累别人?”

苻生仓惶一笑,觉得自己过于可笑,究竟在等什么样的回答呢?他问:“就只是这样吗?”

雷弱儿顿了顿,又低声道:“其实,还有别的原因,我若是没有子嗣,必定后继无人,皇上等人对我的戒心就会少一点,我就能活的久一点。有时候我甚至想过要不要装成断袖,装有龙阳之好呢,这样注定会没有子嗣,皇上等人也就不会提防我了。可惜装成断袖难度太高,只能作罢。”

苻生笑了一下,看向夕阳,却有一瞬间的伤感,青涩稚嫩的脸上挂着那一股浅淡的笑意仰起头,金色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望着天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雷弱儿,“难道,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遇到过一个让你很惦记的姑娘吗?”

雷弱儿缓缓笑道:“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我曾经也爱过一个人,可我藏住了自己的心思,看着她嫁给别人,看着她一生平淡朴实,这就够了。可你不一样,你的喜欢幼稚又可笑,你喜欢君临,对不对?这也难怪,你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幼稚又可笑的小孩子。”

苻生没有否认。

雷弱儿说:“你喜欢她,你想得到她,可你完全没有考虑过你会不会连累她,幸好你喜欢的是我们无所不能的前凉护国长公主君临,要是普通女子,估计早晚都会被你拖累死。我吧,我再喜欢那个姑娘又能怎么样呢?假装不喜欢她,就是尽我最大努力对她好了。”

是的呀,至始至终,他都是那个幼稚可笑的小孩,连带着他的感情都是幼稚可笑的。

他比不过雷弱儿深谋远虑,他比不过太子苻坚隐忍沉静。

苻生深呼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当时为什么要抛弃我?”

雷丞相想了许久,终于明白苻生在问什么。

是在问那场莫名其妙的疏远。

取水回来的金北耀远远的看到苻生。

他心中一咯噔,拖着伤腿躲到石头后面。

他有点着急,因为他受了重伤,经过那场大战,他的功力暂时只有平时的两成。

苻生武功不高,但是与苻生形影不离的是玄英。

玄英不可小觑!

玄英与苻生形影不离!

他必须要等,等玄英也出来的时候,他试着偷袭一下玄英。

只有玄英死了,他和雷弱儿才会有一丝希望!

他握着竹筒的手发抖!

冷静,玄英没出来,他一定藏在暗处!

他不能动,不能打草惊蛇!

雷弱儿笑了,目光淡然宁静,对苻生道:“因为我不喜欢你把我当父亲,我们注定是要敌对的,好好的玩阴谋,两人都不要留情好了,好好的阴谋不玩,你跟我玩什么父子情深啊?”

苻生像是受不了一般,心中难受无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像是要把胸口压抑着的苦闷喊出来一般,与此同时,苻生举起大刀,刷的一声看向雷弱儿的脑袋。

雷弱儿依旧笑着,道:“你永远都只是个幼稚的小孩,幼稚的自以为是,想要从我身上找到没人给你的父爱,所以你对我的感情是幼稚可笑的,你就连对君临的感情也是幼稚可笑的……”

噗!

鲜血飞溅!

染红了周围的泥土!

那颗人头咕噜咕噜的滚着,扑面而来的春风,混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人头上的头发乱糟糟的,沾染了尘土。

金北耀目睹雷弱儿的死亡,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牙齿,不能叫出声来!

不可以叫出来!

慢慢等!

苻生这个样子绝对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想要活下来给雷弱儿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现在很困难。

但是他可以好好养伤,好好恢复功力,到时候取苻生首级岂不是手到擒来的。

所以要忍耐!

忍耐!

等苻生离开,等躲在暗中的玄英也随苻生走了,他才能离开!

活着才有希望!

他刚打算悄悄溜走,却觉得脖子上似乎缠着蛛丝一类的东西,他觉得奇怪,仔细一看,自己的手腕也缠着几根细丝。

他的瞳孔蓦地紧缩!

冰、蚕、丝!

玄英独有的武器!

冰蚕丝!

他僵硬的回过头,看到的却是玄英那阴冷魅惑的笑容。

玄英的脸过于苍白诡异,所以他的笑容也是那般苍白诡异。

原来,玄英一直躲在他身后!

甚至玄英贴他贴的很近!

玄英的手里牵着那根冰蚕丝。

金北耀甚至连尖叫都没有发出,在玄英猛然一拉冰蚕丝的时候,他觉得脖子上一片冰凉,而后是一片温热,手腕、脚踝、腰身犹如被刀割了一般,四分五裂。

冰蚕丝被染成红色。

玄英收回冰蚕丝,脚踏碎肢,足尖染了鲜血,走向苻生。

苻生面色颓然,沉不住气,放声大哭。

******************

苻坚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

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

一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梅梅和杨氏身上流出的鲜血。

每一滴血都在说,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每一滴血都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他烦躁极了,沉闷极了。

心口像是被刀剜了一样,剜走最柔软、最脆弱的心头肉。

疼的无法呼吸。

他抓住一个人问:“哪里的酒最烈?”

“你们这些小孩子也爱喝酒?”那人贼眉鼠目,见苻坚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便起了戏弄之心。

苻坚揪住那个人的衣领,冷声道:“废话,告诉我!”

那人说:“怡红院的酒最烈。小心哦,那里是有名的销金窝。”

怡红院的酒确实烈,烈而且香。

但是那里最香的不是烈酒,而是那里的姑娘。

那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是婀娜多姿,妖娆万千的美人儿。

无数达官贵族、无数江湖侠客都流连忘返于这个地方。

去怡红院喝酒的人很多,但是特地去喝酒的人很少。

大多数的人都是去找姑娘,再喝点小酒。

很少有人不搭理姑娘们专心喝酒的。

苻坚就是其中一个。

他大着舌头,道:“再来一坛。”

老鸨笑嘻嘻的又去拿了一坛,道:“小公子好酒量,老身就是喜欢这样的英雄,俗话说英雄出少年,酒量有多大,这人胆就有多大……”

苻坚夺过那坛酒,冷冷看了老鸨一眼。

老鸨目光接触到苻坚的那一眼,顿时吓得禁了声。

坐在边上的两位美人,一个唤作牡丹,一个唤作水仙。

水仙娇笑道:“小弟弟,好酒量,人家就是喜欢这样的小英雄,来,我敬你一杯……”她一边说一边举杯。

苻坚却不搭理她,只顾喝酒。

他仰头咕噜咕噜灌酒的样子分外的萧瑟,分外的让人心疼。

喝的酩酊大醉。

喝的呕吐不止,昏睡过去,醒了接着喝,又喝的呕吐不止,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喝进什么就吐出什么,之后便是酩酊大醉,如此反复,钱财被老鸨、龟奴等人搜刮光,全身上下没有值钱的东西了,于是喝的酩酊大醉的苻坚被扔了出去。

全身恶臭,浓烈的酒气,睡在路边。

偶尔醒了,也是接着吐,可什么都吐不出来,除了之前喝进去的酒。

路上,有大臣看了一眼他,心道:这是太子苻坚?不,怎么可能,不过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迷迷糊糊,冷风吹过,苻坚勉强清醒一点。

他趴到水缸前看自己的样子。

蓬头垢面,两眼无神,衣衫褴褛。

像一个乞丐。

散乱的头发披散着,如同烂草堆一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发现钱包不见了。

他勉强想起,好像是怡红院的老鸨摸走了他的钱包。

他便起身去怡红院。

刚要进去,就看到那水仙站在门口,热情的招呼恩客里面走。

他想起他喝酒的时候,水仙也是热情的给他劝酒,不停的夸他酒量好有胆子。

他的一只脚刚要踏进怡红院,水仙就不耐烦道:“你干什么?我们这地是你们要饭花子能来的吗?”

“大胆!放肆!闭嘴否则我治你死罪!”苻坚怒道。

水仙啧啧啧了几声,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苻坚脸上。

苻坚直接被打蒙了。

水仙鄙夷道:“你说谁大胆,说谁放肆,还要治我死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要饭花子,你当自己真是王公贵族啊?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苻坚捂着脸,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这女人,两天前还给苻坚劝酒,好不热情,现在又是一番别的嘴脸。

老鸨也下来了,冷着脸道:“什么人啊,敢在我这里放肆!”

“妈妈~这小子非要来。”水仙撒娇道,嘟着嘴道:“还骂人家放肆、大胆,还说要治我死罪呢!”

“哟哟哟,哪来的穷小子啊,啧啧啧,就这样还要治我们水仙儿死罪?”老鸨斜眼看向苻坚。

周围的嫖客围着苻坚,嘲笑道:“这小乞丐怕不是睡糊涂了,做了什么皇帝梦吧!”

“哈哈哈,连顿饭都吃不起,还想当皇帝,你配吗?”

水仙也指着苻坚的胸口用力的点点点,讥讽道:“来啊来啊,来治我死罪啊?我要是不死,你就是孙子!”

苻坚烦躁的推了水仙一把,看向老鸨道:“我的钱包呢?”

老鸨一笑,道:“什么钱包,没见过,你个小乞丐能有什么钱!给你几个铜板,滚!”老鸨手一撒,几个铜板咕噜咕噜滚到苻坚脚下!

苻坚大怒,道:“好大的胆子,我的钱你也敢吞!”

“滚!不滚别怪我不客气!闹事的我见过不少,不怕死的我倒是没见到,有本事你待会儿就别求饶!”老鸨掐着腰媚笑,身后冒出一排拿着木棍的打手。

苻坚怒火中烧,想要揪住老鸨衣领,那排打手看到了直接一棍子砸下去。

要是苻坚没喝那么多的酒,要是苻坚吃了点东西,也不至于被那棍子打中。

肩膀被打中,钝痛。

他从来不知道木棍是如此的坚硬。

那些打手铁了心给他点教训,挥舞着棍子。

棍子不停的砸下来,他紧紧的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肯求饶。

最后被打的遍体鳞伤,被打手们拖到僻静的巷子里扔了。

夜幕降临,僻静的巷子里来了几个乞丐、流浪汉,他们肆无忌惮的交谈着,吃着捡来的残羹冷炙。

有人好心,扔给苻坚不知从那个餐馆捡来的半个馒头。

苻坚看了看那个馒头,不知被人咬了几口,又干又硬,上面还脏兮兮的。

即使饥肠辘辘,这馒头也令他提不起一点胃口。

“不吃!”

“不吃你就饿着吧。”旁边面黄肌瘦的流浪汉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迫不及待的抢过那半个馒头狼吞虎咽,差点被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