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苏醒后,病情趋稳,已经转出特护病房。
但闻念池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始终给他最好的照顾和待遇,更是为了感谢他在当时千钧一发的时刻将闻染给推出车外,要不然就随水流裹入海里。
当天闻念池领着人过来郑重地致上一谢时,周叔还有些拘谨,在他看来这都是自己分内的事情。
周小北反倒平和许多,理所应当地接了闻家给的致谢礼。
叨扰了有一段时间,闻念池让弗陵先离开,自己有事要跟周叔说。
弗陵心底虽有过一些好奇,但想再多,闻念池都不肯让她留在此处。
包括周小北,都被赶出房外。
别说就她一头雾水,周小北也稀里糊涂的,总觉得两人故意避开自己肯定是在密谋什么惊天大秘密。
“你说你姐这是要跟我爸说什么?”
弗陵耸肩:“我怎么知道。”
比起他的好奇八卦,弗陵心境倒是平和。
能说什么,不外是叮嘱周叔若是有记者媒体上来采访,问起闻家,千万要守口如瓶。
周叔作为闻家老人,知道的事情可比媒体能扒出来的多。
可周叔不会这样做,闻念池故意将他们两个叫出来,估摸着是让周叔警惕周晓北,不要让他在媒体面前失了言。
从宋玉书和苏钦烈接连入狱以来,她就没有出过门。
一开始闻念池是不肯,关于她身世的消息四散外传,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给她带来难堪。
可弗陵说了,自己不会在意。
今天出门时,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长的眼睛,一个个都跟毒蛇似的,一眼就能看清楚面罩下的她就是新闻里的那个她。
她当时下意思地垂了眼,避开了那些路人打探的目光。
嘴上说是不在意,身体其实诚实多了。
闻念池还说后悔了没将周叔给安排在部队医院。
可弗陵兴许是被看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就随他们看去,反正自己也不会少块肉。
或许还能将自己的脸皮磨得厚一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周小北将她那顶摘掉的帽子重新戴了上去,挨着她手臂坐了过来,环着的手肘故意撞了撞她两下。
“你就不好奇?”
弗陵微皱眉头。
“里面,里面啊。”他着急。
弗陵无语了一阵,翻了一记白眼过去给他:“好奇害死猫。”
这眼刀给的,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又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性子,之前多勇猛啊,连以身饲虎都做得出。”
周小北怂恿道:“你回去旁敲侧击一下。”
弗陵:“没兴趣,反正不会害我们。”
周晓北嘴角抽抽了两下。
这闻念池这些天是怎么教育的小孩,忽然间就这么听话起来了?
周晓北侧身过来,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手就搭在椅子靠背上。
“我的手机在哪?”
“拿去这么多天,总该还给我了。”
弗陵心底莫名就咯噔了一下。
不得不说一句,若是他不提,自己反倒要忘记这回事。
弗陵眼神闪烁了一下。
周小北觉察出不对,追着她的眼盯过去,问:“我的手机呢?其实挺重要的,里面不少联系人的电话我都没备份。”
弗陵舔了舔唇角,讪讪地笑了一下。
“抱歉,可能,可能拿不回来了。”
周晓北心里一个万马奔腾:“你怎么回事?我这四千多的苹果机......”
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听得人心底生厌,在医院里大声喧哗很快就成了成了护士的眼中钉。
也因为这样,更多人瞧着她的脸开始就指指点点。
弗陵低声说了句:“用国产的吧。”
周晓北抬了抬手,恨不得就朝着她后脑勺招呼一下,可又想着,人家姐姐还在里头呢。
“不行,东西当时是借给你,我是信了你才借的,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弗陵说:“拿得回来,也怕你嫌弃。”
“什么意思?”
弗陵揉了揉额头,正抬眼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摸这手机走过去的时候故意冲这他们这个角度拍了一张照片。
她躲闪不及,已是被定格下来,那人拍了照片后便跑了。
弗陵没说什么,也没精力去喊他删掉,叹了一口气,心烦意乱。
“手机是被宋玉书抢了,后来宋玉书自残被送入医院,趁乱跑去医院厕所里躲起来,就掉马桶里了。”
周晓北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有些厉害。
弗陵将头埋了下来,低声说:“他们当时也没捞,后来过了好些天,我想起来,让我姐找人去给你捞回来,已经是晚了。”
头顶的帽子被人掀,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挨了一记,弗陵轻皱了下眉头,怒眼瞪过去。
“放心,我会赔你的。”
“但要等过一段时间,我有钱了再说。”
她最近这段时间还真是还了这个的钱又得还那个的钱。
闻念池怕她出门做坏事,连零花钱都不给了。
老爷子又刚刚给过,不能总去跟他要这些要那些,不然他还得乱想。
手在后脑勺拍了拍好几下,力道一下比一个重,仿佛要拍掉什么。
周晓北莫名,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手又不脏。”
再说了,是他的东西不见,是她将自己的东西弄丢,他合理合法质疑,怎么这个肇事者还给自己摆谱了?
“我洁癖成不?”
弗陵的声音有些冲,揣着兜起身:“跟我姐说一身,我回车里等她。”
“帽子,帽子。”
周晓北一头雾水,懊丧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莫名其妙地生什么气,他也自觉自己没说什么重话,小姑娘家家的真是一点都不好惹。
······
那天从医院回来,闻念池没见着人,回到车旁,却见她被几家媒体记者围着转。
原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她倒是对答如流地接受记者采访。
后来几天,类似的情况也有过,但凡她出门总会被媒体记者盯住,她也看不出来什么,不知道是心大,还是会藏事。
闻念池心疼过她,也曾提过让她不要去搭理那些八卦媒体,毕竟那些记者每次都将文章写得很难听。
可对她说这些就是白搭,前一秒刚刚答应得好好的。
下一刻当即就犯了,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总摔锅到那些八卦媒体胡搅蛮缠。
确实,这些狗仔不胡搅蛮缠,不写出什么爆炸性的话题,就没收入。
但她也该放聪明一点,每次都被人抓住话柄,放到网络上就被肆意地往死里黑去。
闻念池给她擦了多少回屁股,前几次还能出手将那报社买下来,把记者给“赶尽杀绝”。
现在手下的报社和营销号堆集起来已经有小半个集团了,她再处理这种事情已经是提不上什么精力,直接扔给那小半个集团去给她洗白。
回去后,又对着她一通耳提面命。
“你接受采访就接受采访好了,为什么怎么要怼那些人?怼了他们,他们就上网上黑你。”
弗陵吃着薯片喝着汽水,坦然地说:“你就当我吃饱了撑着。”
闻念池嘴角抽抽了两下:“很好玩吗?考验你姐的工作能力?”
“今天也不知道又是哪家媒体问我,是不是想靠卖惨来营销热度。”
弗陵声音淡淡地回:“我就回他们,我也没让你来采访我啊,是你们成天蹲我屁股后跟着我,仿佛能从我身上挖出什么惊天大爆料,可我最大的爆料就是身世了,如今什么都被拔干净,还想要我做什么,是想看我抽烟,还是吸毒,又或者,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来。”
说罢,她耸了一下肩,颇为无辜的眼神看了眼她:“然后他们就写我抽烟吸毒又乱烫头,我哪知道他们会现学现用。”
闻念池无奈地揉揉胸口,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黑料占了热搜多少条?”
弗陵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姐,黑红也是红。”
“明天高考就结束了,还有记者提前约我要进行采访,我就好奇了,我就考个试,他们还总怀疑我有没有借机走后门。”
闻念池额头抽痛了两下,忽听她问:“姐,你没给我走后门吧?你不用给我走后门的,我对自己很有把握的。”
闻念池呵呵:“我倒是想,可你需要吗?”
“你说你不想去学校我就没让你去学校,你说你只要严敏做你辅导老师我就没让其他老师掺和过,就是肯定你不会让我失望,可严敏为什么要把补课费的一半退回来?”
闻念池忽然问起。
她总觉得严敏是提前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
当初她可是信誓旦旦地跟自己保证一定会让闻染考上大学,而且是一本院校。
可她却在闻染补课期限结束,高考前夕,将补课费的一半退了回来。
她估摸着也是心虚吧,怕没把握吧。
弗陵倒没想到严敏会这般实诚,嘀咕了一句说:“她觉得多了吧,就算是一半,也比其他高三家教老师的要多。既然她不要,那等我成绩公布后,你觉得满意的话,就全部给我吧。”
闻念池:“......”
······
高考结束后直到放榜的这段期间,弗陵大言不惭地在媒体面前说出:
试卷挺容易的,作文好写。
理综卷子是近五年来最简单的。
考数学的时候虽然因为媒体挡住校门口要采访导致我进考场迟到了,但对我而言时间足够,足够细心就能保证得分点。
夭寿喔,天知道她这大言不惭说出这些话经过视频一渲染,多招惹网民讨伐。
本来她这段时间因为在采访中怼记者,就被网友嘲讽尖酸刻薄。
现在这话一出更是直接让网友分外期待放榜那一天。
闻念池索性将她关在家里,不容她再出门一步,不容她再继续跟记者跟网民对着干,以免她再次危险发言。
成绩公布那天,闻念池压根没信心去查她成绩,战战兢兢了一个上午,等到午休期间才敢去看热搜。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学习这方面从来都有严敏帮她盯着,不需要自己操心一分,可能考出这个成绩,闻念池思前想后,只能落到他们闻家的小孩一个赛过一个的聪明。
之前答应她只要考得好就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容她出门,但必须有保镖随身。
毕竟有前车之鉴在。
这还没等自己打电话回去取消她的禁足,人早就飞九霄云外去了。
周叔退休后由周晓北接他的班,那人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她妹妹说一句什么他便是什么。
听说竟然跑去试镜去了。
原因就是某个网友说她回家等着蹲红利就行了,既然是大小姐还要三天两头出现在媒体面前做什么,不外就是因为生母低贱不被闻家认同,有那么多污点还出现在观众面前不是荼毒别人的眼睛吗?
闻念池看到她直接将那条网友的评论给置顶并评论。
我来了。
她那个不省心的妹妹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缺点,唯一不好的就是硬要跟网友对着来。
天生反骨。
弗陵后来也确实身体力行在跟网友对着干,但凡他们不喜闻乐见的事情,她越是要去做。
小说改编剧本中观众喜爱度最高的角色被她给拿到了而不是粉丝预期的演员,她拿得心安理得。
观众等着看她戏播就她演技进行挖苦嘲讽,哪知道她偏偏将角色和人物给你演得生动可爱又讨喜,热度高过男女主演,让人禁不住说一句真香。
若硬是要塞给她人间富贵花傲娇小小姐的角色她却偏偏抓住反派角色不放,任凭粉丝怎么撒泼打滚说接这个角色会让人有心理阴影都听不上一句。
嘲她的人多了她偏偏不以为然,选剧本的眼光又刁钻得让人无法理解,黑她的人始终与喜欢她性格的人持平。
闻念池也只好随她,只要她在老爷子面前足够讨巧懂事哄得人高兴就行,至于其他人,又不需要给他们养老,就更不需要端着了。
可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她的采访,知道了她成天里避开着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记者对她理想型进行采访,让她从圈子里的男明星中挑。
她当时说了什么老爷子记忆深刻。
她说不会找圈内人。
记者又是追问,可万事无绝对,硬是要从她牙关里撬出和某个艺人的绯闻。
当时闻染笑而不语。
大家都当她年纪轻,眼皮子浅,从一出道就保守各种各样的评论,有好有坏,褒贬不一。
自那之后每天就钻在电视机前面,生怕错过她演的每一个电视剧每一个采访,就算有抱抱的画面就暴跳如雷。
这还是在没有吻戏,她年纪没到,这要是有了,那还不知道得怎么气呢。
弗陵每回都得防着,恨不得将电视直接给人老爷子拆掉,也免得他总胡思乱想。
自从他学会上网后,会主动去搜新闻了,要顾忌老爷子的清晰防止他看了某些比较尖锐的报道情绪大起大落,弗陵对待记者采访时的态度才稍微和缓。
她压着自己的性子,努力做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在成人的世界里,游刃有余。
她学会怕,学会有顾虑,学着自己不能只顾着自己开心玩梗却无视老爷子的情绪起伏。
闻念池忽然感慨,她长大了,在某个瞬间,不为人知的时刻收敛自己的锋芒。
成长的过程都是有阵痛的,她也不例外,但结果始终趋向好的那一边。
可她不是没有自己的情绪,可每次发泄,唯一能够暂时逃避的地方却是别人的屋檐下。
弗陵也没想通,这个房子有什么魔力奇效。
或许是因为没有主人,或许是因为她可以发泄所有不痛快不为人知,可更多的原因不外是她只知道这一处的家门密码。
除了这里,无处可归。
原以为这是一辈子都可以不为人知的秘密,谁曾想还有原主人回来的一天。
她不是没有向严敏明里暗里地打探过他的情况,就是为了防备像今天这种特殊情况。
知悉人在国外比赛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若是比赛赢了兴许还会留国外培训,会有机会见识到国际上顶尖射击运动员互相学习互相切磋。
这是严敏的原话。
她的运动员弟弟成了健身馆的活字招牌,每回玻璃门上贴满最新比赛的海报,当月充值VIP的会员便蜂拥而入。
比起开健身馆,郑彬聿买明星周边比较赚钱,弗陵还曾打趣,要不也将自己的海报张灯结彩过上去,说不定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还能为她的私人家教补习班招揽学生。
严敏还真试过,不过女生们都忿忿不平地去投诉,郑彬聿这才急忙将海报撤回,严敏那个气的,虽说异性相斥,也不必如此针锋相对。
不管严敏怎么教出了一个考高分的学生,这事放在任何老师身上都是一件与荣有焉的幸事,可放在闻染身上就不成立了。
闻染这个人在女生堆里就甚不讨喜。
这个世界对女生的恶意本来就大,尤其是女生对女生。
当初从微信中严敏处得知自己的这些事,淡漠地笑笑,还怂恿严敏把自己的高考成绩单塑封后张灯结彩挂上去。
她面上足够云淡风轻,可每回积蓄了足够大的负能量总会寻一个地方发泄,严裎家的老房子就成了自己的倾泻口。
撸狗成了她发泄压力的一大途径。
她以为自己是可以避开主人家偷偷过来的,毕竟她不是每天到访,谁知道真有漏洞百出的一天。
她埋着头,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该从何解释自己的存在,只道:“我现在就收拾收拾走。”
“不用了。”严裎对着这房间里地板上乱七八糟堆砌的一堆狗粮和玩具皱了皱眉头,随意地将门划拉上:“反正你已经当这是自己家。”
弗陵:“……”
抓贼拿赃,抓奸在床,她就不该侥幸自己能不被发现。
可严敏不是说过他要去首都备战奥运吗?
弗陵嘴角轻抿,看他径直走到笼子前,头微疼。
“解释一下。”
“小区捡的,流浪狗,本来只是一只的,哪知道它捡一赠四。”
捡到的时候送去医院给它看病,医生说这是一只打过驱虫药和疫苗的狗,向来是被主人给抛下的。
一开始只是为了撸撸毛发泄压力,哪知道来得多了这狗就赖上自己,还有那四个小宝宝。
弗陵不常来,可每次来它们总能精明地顺着气味不请自入。
是以,在家的时候养养当陪伴,不在这里就只能任由它继续出外流浪。
“挺早之前我就像问你了,为什么放这里养?”
她回:“我姐对这些带毛活物过敏。”
说完后自己都是一顿,抬头看他:“挺早之前……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严裎:“我回来过几次,它冲着我吼,认定我侵犯它的领地。”
弗陵讪讪地笑,连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真是只合格的中华田园犬,还知道守家了。
弗陵脸上尴尬好久,嗫喏地动了下唇角:“那你看到我给你留的钱了吗?我每次动你家里东西都会放钱在里面。”
可每次检查都未被动过。
严裎顺着她躲闪的视线落到冰箱处,眸光微侧:“所以这算房租?”
她愣住,讪讪点头:“嗯。”你想这样说也行。
严裎面色微沉。
见他许久不吭一声,弗陵怕被打,长睫轻轻颤着,抬头看他:“你是不是不喜欢狗啊?”
“一般。”
弗陵点点头,轻轻地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他摸小奶狗的手上。
那你倒是把手从它们头上拿开。
弗陵不敢多说,怕惹他生气连狗窝都没有,紧步跑到冰箱前去够上面的盒子。
“房租,我把钱放里面,不管你要不要我都放里面,你有需要就去拿。”
见他不收,自己又忙道:“我现在很会赚钱,你就收着。”
严裎清楚。
不说电影电视剧,不少大牌代言,商业活动,可她还不到十八吧?
她的成长承载了常人难以言喻的重压,在镜头下活得比谁都漂亮,可私下里的她不过只是只焉了吧唧的小猫。
他不接,自己就还捧在手心里,尴尬地说着些调节气氛的话。
“你现在应该已经在备战奥运了吧,上回亚运会比赛我有看,新西兰的机场上都放着你的比赛视频,我要早知道那场比赛就是在新西兰举行的就不那么快走了......”
严裎目光落在她身上,漆黑的瞳孔里的光让人讳莫如深,又垂下长睫,回到小狗窝里。
“放哪吧,一直都放哪里就还放哪里就好,也不用挪地方,想留着狗就留着。”
“你也不用那亏欠的眼光看我,我若是要,会不问自取。”
“哦。”
想说他仁至义尽吧,却感觉怪怪的,弗陵还是点了下头,后来想想她也是够傻了吧唧的,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免费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