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习惯在那年阁楼里听昆曲。
许是因为当年她忽然一梦，就是在这个地方重新出发。
她过去不是没想过要住在这所小洋楼里，但顾峯总是以这个地方阴气森森的，不愿意住，更不愿放妹妹一个人也独居此处。
确实，小洋楼存在一些怪异的往事，当年顾家不就也有一个人，离奇失踪了，到现在那桩悬案也没有破。
那天她到底是跟季承衍提及起收养猫孩的事，可他却是把选择权都扔给自己。
休想，别以为自己不清楚季承衍这是在打什么馊主意。
到时他不还得借着工作忙，忙活不过来，便将这件事推给弗陵干。
她这次才不接手这烂摊子。
“我是不会帮你养的。”言辞拒绝，眼神都带着疏远冷清。
季承衍问：“为何？”
弗陵一脸严肃，“我有事，要出国一段时间，养猫根本就不实际。”
他嘴角的弧度敛住，还未问她打算去多久便听她说，“要不然，你去领过来，我让我哥哥跟你一起养。”
季承衍嘴角动了动，竟是轻声一笑，“还是算了，我会一次性将猫粮支付给她的。”
养猫这一件事也是出乎意料，若不是当初大橘将这里当做临时避风港，他或许也不会和一只流浪猫开始了短暂的同居生活。
弗陵听他这样说，也点点头，只是叮嘱，“你不要私底下跟赵灵乔接触。”
季承衍不解地抬眼看着她。
她忙补充了句，“她不知道你是大橘的主人，要是她知道，就她那个性子，肯定会给你制造麻烦的。”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野蛮自私，但诺诺地动了动唇后，还是打算和盘托出。
“你知道的，我哥哥他不是对赵灵乔有意思，赵灵乔又是你粉丝，要是你从天上下来了，到时她会误以为她就是你下凡要历的劫。”
静谧的小阁楼里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女孩子的声音始终暖暖糯糯的。
季承衍很享受这种气氛，或许是因为对方没有刻意的逃避。
“嗯。”语气淡然。
弗陵心想，季承衍还真是很好说话，向来如此。
“可我有个条件。”
弗陵：“……”
呵呵，她收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季承衍的条件倒是不再跟以前那样强人所难了。
当初不就是弗陵不答应去陪对方录制综艺吗？
她一素人，不，半素人，已经在人前印象里作古的人，怎么能够陪他录这些？
季承衍不再勉强。
后脚就把综艺给推了。
跟导演找的理由是，自己找不到朋友陪他录综艺。
导演：人缘差？玩我？你一招招手有多少姑娘想跪舔你？
心底又有太多上不得台面的话想说。
季承衍虽然拒了综艺，但这段期间为了给增进自己的厨艺，也算是出入了几次厨房。
他对弗陵提出的要求也很简单。
不过就是让自己去他家吃饭而已，他最近在练习厨艺，需要有一个试菜的人。
刚刚好，弗陵就符合季承衍试菜的唯一人选，别人都不行。
弗陵当时天真地想，一天就一顿晚饭，吃完了就走人，没什么打不了的。
索性就放开胆子吃上几天，顺带，也是为自己哥哥将来娶媳妇一事筹谋划策。
赵灵乔托孤一事处处受阻，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这一夜，弗陵出门夜跑的时候，去了一趟前不久刚刚租出去的房子。
家里只有那个生病的老太太，躺在床上，也无法下床行走，儿子却不见踪迹。
更没看到什么护工的迹象，吃的东西也仅仅只是冷水冲泡奶粉，老人身上的纸尿裤已经穿了一层又一层，对老人的护理简直可以说是在虐待。
弗陵怕老人出事，给老人的儿子打电话，对方却始终没接，索性就打电话报了警，并且将老太太送去了医院。
在警察局里录了口供，弗陵忽然怀疑之前那男人就是打着将老太太遗弃的心思，假借租房子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激发房东的同理心，以此在短时间内同意对方租借房屋。
可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和身份证件号都是真实存在的，警方通过电话联系对方来警局，对方却说老人与自己并无半点血缘关系。
警局通过察老人的身份证，知悉老太太的儿子确实不是这个叫做迟新之。
但让自己意想不到的，这件事却是与季承衍有关。
弗陵接到医院的电话，让她去交钱，只好先往医院赶。
老太太名唤赵月珍，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在老太太年轻时候在父母的撮合下跟同乡镇的季姓男子结婚，但在生下孩子后，以夫妻关系不合的原因与丈夫离异，孩子判给丈夫。
这些年老人在三十岁和五十岁有过另外两段婚约，但第一段是因为跟继子继女关系不好离开家，第二段是因为身上的病症被赶出家门。
遇到迟新之是在去年的八月初，与他缺什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据警方调查，迟新之却曾经有找过这么一个与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老人。
虽然警方怀疑对方的目的，却始终没有证据现实迟新之是存在虐待老人的嫌疑，除却是在今年初将老人给丢在租借的房子里，对老人不管不顾这一点，备受道德谴责。
季承衍是这老太太第一任丈夫的儿子，这些年她也不曾联系过对方。
而她也不曾听说起季承衍说起过自己的父母家人。
弗陵在医院里等到季承衍出现时，他也很意外于眼前的一切。
“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伸出手过来时，弗陵觉察出他手上有冷汗，又摸到臂弯一阵的冰凉。
她说：“她现在没事。”
“怎么回事？我刚才警局回来，他们说我母亲……”
弗陵淡淡地笑笑，拉着他去了病房门口，说，“先去看老太太。”
“她是什么病……”
“乳腺癌晚期，没多少时间了。”
弗陵说不清楚季承衍对于这个生母是什么感情，陌生，拘束都有，但在医生说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时，他又十分关切负责。
直觉告诉自己，季承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母亲。
直觉也告诉她，之前那个假装租房的迟新之，怕是现在早就等不及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她怕是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察，给季承衍带来了大麻烦。
老人转了病房，有更好的医护人员。
但老人的癌细胞多年未受过人任何治疗，现在也已经扩散了，据医生说最短也在这一个月内。
季承衍从病房出来后，眼底的神色有些空洞，看不见任何的光，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弗陵见到周围不间断地有护士和病人家属，杂乱声渐大，怕他被人拍到，而且还是在这种多事之秋。
将帽子和口罩戴在他头上脸上，掩得一丝不苟。
“你现在想去哪里？”
他目光锁在自己脸上，轻声道：“我有事想跟你解释，单独说。”
“那我们回车上，你先过去。”
觉察到周围已有镜头对准他们，弗陵往后退开两步，很警惕，也很避讳。
季承衍拉住她的手，目光微沉，无惧不远处的镜头正朝着他们的方向，“不用怕他们，想拍就任由他们拍去。”
······
回到车上后，弗陵看着车下围聚上来的人，像是被丧尸群包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围困在车内。
不知道应该说是人，还是早已经收了钱的黑心媒体记者。
弗陵将车上的车门确定关紧后，只能发信息给穆淮告诉他们现在的情况，让他想办法来处理这里的局面。
“顾溦。”
弗陵将手机揿灭，微微抬头，问，“怎么了？”
季承衍嘴角微微张着，想说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故意不赡养她的，我也是刚刚知道她的存在。”
“我猜出来了，但你之前一点怎么都没找过自己的父母吗？”
季承衍将头靠在椅背上，轻声低喃。
“我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对于母亲这个人，一贯没有任何印象。小时候，我是被邻居收养大的，她告诉我，我的生母是因为和人有了私情后才和父亲离婚的，我以为这么些年，她应该已经结婚了，她应该已经有子女，所以我就不想去找她。”
弗陵心底也倍感无奈和辛酸，她庆幸自己这个身份有一个温馨的家，有父母有哥哥，从小就是受着宠爱长大。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自己一样走运。
“这样的母亲，也确实让人很难办。她现在意外出现，对你而言，外界的风评反而于你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弗陵看着车窗外，即便有保安在周围维持着秩序，但嘈嚷的声响依旧。
“你看现在下面的人，或许早就在守在医院等着拍这一幕，早就有人安排好了这一幕戏，我怕等下出了新闻，都是没有事先调查，就一味地说你坏话的。”
“说就说吧，我也没有必要跟所有人解释。”他无所谓的样子。
弗陵心底不免愧疚了几分：“这件事也要怪我，当初那个迟新之要租借我房子的时候，诓骗我说这是他的母亲，我便把房子租给他了，收了一个月的押金，今天是刚好路过那里，想去看看，才发现老人根本就没人照料。”
季承衍身体震了一震，倏然睁眸。
“迟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