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孟之舟与杨秉诚默默坐在山顶上，下方喧嚣未止，打杀仍在继续。漫天的血腥味弥漫在此处山头，孟之舟盘坐着调息恢复内力，双眼无神的望着下面。耷拉在一旁的左臂之上，草草用布条缠绕，时不时渗出的血水显然证明左臂之伤不轻。一旁的杨秉诚亦是浑身血污，本就苍老的面孔更是有些枯槁。
“不停……他们不停啊……”杨秉诚似是低喃道。
闻此，孟之舟面上亦是黯然，蠕动一下嘴唇最后仍是没有说话。本以为挡下他们，到了夜临总会有些喘息时间的，可没曾想……他们竟是轮流而上，从不停止进攻。
风月楼一众武者们都是凭着心中那股子桀骜之气在支撑，此时过去这么久，早已有些疲惫……乃至惊惧。若不是孟之舟他们这些高层督阵，加上身边弟兄一个个倒下，反激起一些人的仇恨之心，恐怕这些武者早已无心再战了……
“楼主……查过了，弟兄还剩下四百来人，一日鏖战……都有些撑不住了。”一名少掉左耳的武者血迹斑斑的半跪在孟之舟身前苦涩道。
“知道了。”杨秉诚看了一眼没有开口的孟之舟，回道“去告诉弟兄们，撑到明日！明日天明，定有援军！”
“援军……？！”这武者喃喃一声，倏地睁开双眼惊喜道“真有援军？”
“那是自然，本楼主还能唬你不成？”杨秉诚握握拳，面上满是笑意道“本楼主已然得到信报，明日天亮之时，并州军必将赶至！”
“是！我这就去告诉弟兄们！”这武者脸上满是喜色，兴冲冲的转身离去。
看着离去的这名武者，杨秉诚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五指陷入掌中，一滴滴鲜血悄无声息的滴下。抬头望着顶上明月，杨秉诚喟叹道“事到如今，唯有尽人事了……陛下，臣尽力了……”
山顶之上，唯有他二人在此。盘坐调息的孟之舟闻此，扯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然后叹气道“能撑到明日天亮，想必也是极限了。届时我们……便是以命殉君吧……几十载隐刃苦等，几十载小心谨慎，到了如今，唉……”
“呵呵……”杨秉诚喉中发出几声犹似夜枭的低笑，渗人却又有些感伤，只闻他望向东北，喃喃道“真想回京城看看，真想去禁城瞧瞧啊……当年在宫墙外种下的桃树，也不知如何了……”
两人这厢正在感伤，下方忽然又爆发出阵阵怒喝“杀！杀啊！”
“跟他们拼了！”
“习武十三载，董峰今夜死于空轮山！杀啊！”
古言道：壮士死即举大名！这董峰夜下一声怒吼，顿时激起众多武者心头热血，纷纷怒吼而战，一声声高喊响彻夜空！
“景县张榛在此！杀啊！”
“空轮山下，一刀斩吴光死战于此！”
“习武二十载！丁牟田今日当死！”
一声声武者高喊死字！冲天豪气渲染此间，引得众人皆是热血沸腾！众武者纷纷舍命而战之下，宁前无后，宁死而不退！携无边气势竟是将冲上来的士卒生生打了下去！
莫家私卒从未经历战事，白日作战尚可，毕竟能亲眼目睹满山的自己人，心中尚有安全感。可一到夜间，视线不清，身旁脚下时不时碰到的残肢断臂，口鼻间萦绕的浓浓血腥味无不在刺激着他们的心神。而与之相反，武者可有安生的？所谓艺高人胆大，习武多年，谁能不犯下些事？手中没沾点血腥？
值此武者求死之声高喊，状若夜下疯魔。那些士卒本就脆弱的心底防线顿时崩溃。渐渐的，一名士卒突然扔下手中长枪，哭爹喊娘的转身跑下，“娘啊……他们不是人啊！杀不死啊……”
连锁反应，有一自有二。带来的影响便是溃败！一人带一伍，一伍带一什！很快竟已是漫山遍野的溃败之兵！
山脚下，听见溃兵哭喊之声，董铁顿时眉头一皱，拿起火把怒吼道“命令山下留守之卒即刻集结列阵于前！敢有不听劝阻之意后退者，杀无赦！！”
不多时，董铁看着列阵好的一千士卒，面无表情的走到前方，看着一名名丢下兵器，逃下来的士卒冷声道“本统领命你们捡起兵刃，回去！”
这些士卒面色惶恐，如何还敢回去？可又不敢抗命，于是便手中无措的站在原地，垂头不语。
看着这群败兵，董铁面色极为难看！几千整装士卒，竟然被不足千人的武者赶了下来？！耻辱啊！于是董铁怒而拔出大刀，直接将临近的一名士卒斩杀！同时更是怒喝道“持矛！前进！”
身后以前列阵士卒闻此，顿时将长矛向前一挺，大步走向前处。
董铁身在士卒之中，看着那些败兵冷声道“回去！捡起兵刃继续！否则便死！”
那些溃兵看着根根泛着寒光的长矛缓缓逼近，顿时一阵惊慌，随即一人率先回头，其余人顿时跟着返回山上。看着渐渐回去的士卒，董铁微微咬牙，狠狠的啐出一口，挥手止住了执矛士卒的步伐，扭头离去。
而山腰上的孟之舟身处一众武者之间，看着不断溃败的士卒顿时满心欢喜！打赢了？是打赢了吗？就在这时，一旁的杨秉诚一把拉住兴奋的孟之舟吼道“快走！继续埋伏！他们回来了！不能硬打！”
什么？孟之舟双眼的兴奋褪去，远眺之下顿时发现下方不少士卒已然捡起兵刃，向上而来。
见此，孟之舟一咬牙，怒吼道“弟兄们，不要恋战！退！跟他们继续玩！”
“是！”一众武者闻此，顿时应道。
战况重新开始胶着起来，不说以一换一，便是以一换二风月楼也耗不起啊……刚刚那场景似乎就好像是昙花一现，不对，是回光返照一般，仅仅出现了那么一会，接下来双方便在夜幕下，厮杀起来……
很快，一夜渐渐过去，望着身边越来越少的武者，孟之舟欲哭无泪……